寒風吹著顧諒的發梢和衣袂。
他目光柔和,笑意綿長,坦然望向他一個人的世間,就像飛蛾撲火前留給黑夜最後一個溫柔又剋制的笑。
已行之事必將再行,顧諒沒有第二條路。
渡蒼生卻不見春。
晚間的風拂過路堪言的清潤面頰,周圍看不到其他人。
顧諒單獨將他留下來,燒了一堆火。
二人坐得有些遠,顧諒手裡拿著枯枝一邊漫不經心地在火堆裡翻來覆去地戳弄,一邊目光時不時地瞥一眼正閉目養神的路堪言。
似乎感受到了那視線裡的情緒,路堪言緩緩睜開雙眼,眸光在火光下直射過去,“你想說什麼?”
路堪言疑惑地盯著顧諒,他似乎在一瞬間缺失了很多記憶,並不識得眼前的人,可是眼前人卻莫名有股熟悉的氣息,讓他安心得過了頭。
顧諒的眼神依稀無措,支支吾吾的,半天才憋出一聲磕磕巴巴的“尊主”。
路堪言沉著眼,似乎不太喜歡這個陌生男子對自己的稱呼,一臉冷漠,沒有任何要回應他的意思。
顧諒被他看得一怔,定了定神,再度抬頭看向阿崽,不知道說什麼竟然跟他眼對眼地發起呆來。
顧諒只是那麼一問,沒想過他會留下來的。
久久之後,顧諒搖了搖頭,率先開口,“我沒什麼想說的,倒是尊主,可有什麼疑惑?”
“有。”路堪言別開臉,“他們說你是我的愛人,可我從未見過你。”
顧諒微不可察地僵了僵,深深吸了口氣,驀地笑出了聲,“他們逗你玩的。”
“……”
“尊主,人世短短,我也曾遇見一個人,別人對他壞他不哭,別人對他好他才哭,他的真心,重逾千金,我本不該貪戀,卻還是控制不住強留了他整整一世,前生十三年,我從不曾開口。”
“你怕他?”
顧諒笑得極為哀怯,“是,我怕他,我深陷宿命的泥潭只能孤身掙紮,無論怎樣最後伸手抓到的也只會是一把泥濘,他一句此生不換,我就要貪生怕死好幾回,後來我發現,生死於天地,於世人,從不相幹,老去逢春如病酒,唯有,無思百憂,無思百憂……”
阿崽,以後你的春夢裡沒有姑娘了……
也沒有我。
此後日複山門,土木形骸。
枯木難煎,春雪捱熬。
路堪言站起來,顧諒下意識想跟在他身後。
可身軀早已經窮途末路,藉著最後清明的視線再不捨地看了阿崽一眼。
他倒下去的時候,路堪言沒有像上次那樣接住他,甚至連肢體記憶都被抹除了。
阿崽……
此後的驚蟄,你會偶爾想起自己曾經路過幾回的人間桃花嗎?
沒關系,想不起來也沒關系,不記得也沒關系。
顧諒沒有狼狽地摔倒在地,而是在那之前整個人像霧氣一般消散在路堪言的瞳孔裡。
路堪言的思緒猛的斷了一下。
不知怎的,他突然就覺得這塵世間的任何事情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裡,無處可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