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看著杯子愣神,那桌面上的水成了一面鏡子,倒映出了自己的臉,還有破廟的屋脊和房梁。忽然水面一陣漣漪,丹陽清晰看見房樑上有個人站在上面,那人的上半身隱沒在黑暗裡,身上穿著白袍。
丹陽抬頭喝道,“誰?!”
但回頭看去房樑上卻空空如也。
這一聲把廟祝嚇了一跳,他趕緊問道,“道長!有何怪異?!”
丹陽察覺自己失態,連忙恢復了臉色,賠笑道,“不礙事,剛才感覺腦後有動靜,可能是老鼠在跑動,有些失態,讓祝翁見笑了。”
他輕輕拈起桌子上的碎杯子丟在了一旁,並重新拿了個杯子倒上茶水。
“祝翁請,”他先將杯子遞給廟祝。
廟祝拿起杯子,問道,“道長啊,你心神不寧,可是在為徒弟擔心?”
丹陽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放下茶壺說道,“魂入幽冥,其實就是死了,我徒兒和金刀侍衛已經在那裡困了兩天,人死為屍,屍壽不過頭七,過了頭七,就算回魂,身子也朽爛不堪了,今天是第三天,怎麼能不急。”
“話是如此啊,但幽冥之事,自然有鬼神做主,那十殿閻羅都是剛正不阿之神,陽壽多一刻也不會枉死,你這徒兒我看面相有些福氣,雙目有神,聲音清朗,不像是將死之人;那侍衛更是血氣方剛,紅面大耳,是個沙場悍將,鬼神忌憚,看著也不像是早死鬼,他二人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丹陽雖然心知這是廟祝寬慰他的話,但是仍然十分感動,“老祝翁既然懂看相,會望氣,隨便擺攤為人占卜休咎,測字算命,還不是日進斗金?為何在此處枯守古廟,常伴泥佛啊。”
廟祝的眼皮耷拉了下來,
“測字,測的不是字,算命,算的也不是命,古往今來的易術奇門,歸到命理玄學上,其實都不過是一個人心而已。”
丹陽說,“願聞其詳。”
廟祝放下杯子說道,”凡是相師術士,遇到達官貴人,雖然算到此人壽祿皆盡,面有喪色,命不久矣,而且子孫福薄,有覆巢之禍。但是你明明白白說出,幾乎是個死罪,宅心仁厚的將你轟出,若是狹心酷吏,還要挨頓打。所以遇上大難之人,反而要恭喜,言他有福氣,反正耳順就可以,討個小錢,不取禍患,這才是正道。
若是遇上有福之人,反而要說他大禍臨頭,而我有法子相救,然後占卜鑲星施法亂來一氣,此人福氣果至,則重金酬謝矣。
所以呀,易術這一行裡說實話的往往餓死,而空有皮毛卻心有七竅的機靈人才能如魚得水。
我這人啊,年輕時太過樸直,經常言災是災,言福是福,棍子捱過不少,錢卻見不著幾個,實在不是個長久之計,只得落得常伴泥佛。”
丹陽笑著搖搖頭,“祝翁說的好啊,想來凡夫燒香磕頭,拜的不是神佛,而是一個心字。前朝末年西北大旱,農民先是殺牛宰羊祭奠龍王,然後還是三月不下雨,災民直接拆了龍王廟,將神像雜碎才解氣。所以啊,管你是相師還是神佛,合我意,順我求,則好生供奉,要是每回搖下下籤,縱使是真的修行之人,心裡也難免不快。”
廟祝點點頭,“所以與其自討煩惱,不如自己清閒度日,粗茶淡飯也好,不求那些違心的名利。”
二人在裡面坐著論道,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正午了,二人還沒吃東西,丹陽就想著拿著錢去街上買幾個點心果子來果腹。
丹陽先用草蓆子將道遠和阿奇布的身子裹上,兩人有藥包護體,一時半會兒不會蛇蟲鼠蟻啃咬,應該沒大礙。
於是他辭別了廟祝,往鎮子裡走去。鎮子上經過了那天的大難,雖然看著恢復了正常,但是還是有很多兵丁在街上巡行。是不是還有幾個帶刀的紅衣侍衛走過,應該是那江寧將軍哈哈木的手下。
“沒看見一個熟面孔,”丹陽站在街上,眼前的兵丁好像都是生人,沒有當初王成手下的人。
“看來王成還沒恢復,”
丹陽買了幾個點心,又去聚賢樓買了點酒菜,那樓裡的小二還是十分熱情,問長問短,丹陽點了幾個葷菜,心想那廟祝老爺子久久不沾葷腥,今天好好給他解解饞。
買完東西,丹陽一手提著紙包,一手提著菜籃,就往鎮外走去。
“道遠今夜若是不歸,我該如何是好,那金珠只能通往阿修羅界,從那裡再前往冥界枉死城是九死一生,沒有狼駒那樣的高人指點我們早就葬送早朽將手裡了。”
丹陽走著,忽然面前一個大娘擋住了去路,“嘿呀!道士!讓我一通好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