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花果山尤為春寒料峭，一到夜裡起了風，猴兒們都鑽到水簾洞或者幹枯的草叢裡避寒，夜裡非常安靜。
那種藍色的花畏暖不畏寒，夜裡拂過冷風，花香氣反而更濃。花能傲冷人卻不勝，早年有過悽涼境遇的漱玉本能上的怕冷，風過來時，拉了拉狐裘，目光怔怔地看了一眼附近的李樹林。
七八裡李花素白如雪，花瓣落了一地，清冷星光真的是很像長安那場雪。
當年她侍奉的那位王婕妤本來也是宮闈鬥爭的犧牲品，本來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卻在陰鬱的後宮之中養就了更陰鬱的性子，宮裡懲治人的陰手段都學了去，沒少懲治漱玉。漢昭帝十二年臘月二十七，大雪紛飛，冰凍三尺，漱玉就被罰穿著單衣跪在結冰的石板上……
那天夜裡雪下了兩個時辰，雪沒過了漱玉的腰，她膝蓋上的面板已經凍結在石板上，幾乎不能動，只要稍微一動面板就會被撕下來。
當年她只有十四歲！
十四歲這個年齡在古代不算小，很多姑娘都已經結親，但在這個年齡對於生死了解絕對不會很多。只是幾乎生而知之的漱玉，她知道，她心裡很清楚要是熬不過這一夜就會死。
那一夜她都在恐懼裡度過，害怕自己會睡過去，害怕會悄然無息的死去。
但姑娘好歹熬到了第二天早晨，被幾名關繫好的宮女抬回去，腿已經完全不能動，宮裡一把花白鬍須的老太醫診治過後說腿已經被凍壞了，說肯定是殘廢的。
一個被判定終生殘廢的宮女，自然不會多有人搭理，所以那時候也只有檀煙照顧漱玉的飲食起居。檀煙沒有那麼精明，性子卻溫婉柔和，故而能得到主子娘娘的寵愛，當時的處境跟地位倒是比漱玉好的太多，照顧漱玉期間，為她接了許多的書籍翻閱這也是後來漱玉能運籌帷幄的原因）
漢昭帝十三年，本來身體就不是很高的漢昭帝劉弗陵病情加重，附庸大漢的番邦小國進貢了不少名貴藥材。昭底寬厚，賞了各宮一些，其中有一味“銀龍血藤”的草藥是舒筋活血的奇藥，檀煙磨破嘴終於跟自己伺候的娘娘要來了銀龍血藤的一點根須，才把漱玉的腿醫好。
而經過這次遭遇的漱玉，一直便很怕冷，很怕下雪。
姑娘可以說……刻毒的性子，也是因此養成，在她走上仙道以後，她唯一為自己做的事，就是把那位當年折磨自己的王婕妤投入了寒冰地獄——當時王婕妤已經轉生了七次，但漱玉已經沒放過她。
漱玉姑娘不會寬容仇人！
這是你教給我的東西，我十倍百倍還之，大抵如此。
李花翻飛，往事如煙過眼，漱玉從不堪的記憶裡回過神時，墨非正在給整理她狐裘，把風吹亂的衣領翻過來，壓到狐裘下面，重新系上了繩子，不是刻意的去討好，非常自然。其實類似這種事情墨非在長安城時就做過不少，兩位丫鬟的鞋子他都給穿過。
“我想過來，如果西天如來這回能不和你計較，那麼佩瑤的帳、葛師兄的帳、我被鎮壓六百多年的帳全部都一筆勾銷，我不再跟他西方教作對。反之，就全面開戰——”
墨非抬頭向上看了看，“當然，如果再給我一些時間，我或許能夠成長到跟他如來並駕齊驅的地步，但是世上哪兒十全十美的事？說的喪氣點，大不了就是一死，在我老家能活到七百歲已經是無量壽數了，我很知足。所以別把什麼都往你自己肩頭上攬，你這肩膀這些年替我扛了太多。”
漱玉抿了一下杏唇道：“漱玉是公子的謀士，視為知己者死！若是漱玉能為公子贏得更多時間……”
“別輕言生死，生死二字你我才能瞭解多少？反正都比不了死鳳厭離，她見過十二字眾生隕落，天地覆滅，但依舊怕死，怕別人死！我啊，這點跟她差不多，如果你們都沒了，我就算能主宰諸天有什麼意思？這回聽我，花果山包括你手下的勢力全部厲兵秣馬，準備迎戰西天如來！忍了六七百了，我早想跟他挑明瞭幹。”
“此舉不智。”
墨非咧嘴笑道：“人總不能一直理智，那多無趣。”
“可是……”
“放心，時間上我也算著呢！他西天如來現在依附天庭，處理各種事，選擇居住之地等等只少兩三天。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等他回過神，已經是兩三年之後了，這段時間裡我或許還能有不少的境界提升。”
漱玉正準備開口，墨非又搶到了前面道：“你呀，趁著兩三年的時間好好歇歇，不必再費心謀劃什麼，日常和敖姑娘一起管理這攤事就行。”
這樣的決定的確不理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公子並不是那種願意犧牲別人換取喘息機會的人，漱玉盯著墨非的臉龐，踟躕了片刻，忽然很鮮活的展顏一笑。
“不管生死，漱玉都陪著公子。”
“好啊。”
墨非取出銀口酒囊灌了幾口，遞給漱玉，讓她喝酒驅寒。
這時小公主敖明心已經水晶宮的庫房司掌，及十幾個夜叉到了，兩人的一舉一動，小公主在空中看得很分明，幽幽地撇了一嘴。
得！墨聖君這次大權在握，八成是又想納一房妾了。雖說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可小公主心裡還是覺得有些酸，再者漱玉以前是丫鬟，要跟她平起平坐了也覺得別扭。姑娘家的心思不外如此，因而到了花果山，態度不自覺地就有些涼。
她很生硬地向墨非行禮，眼角餘光瞄了一眼漱玉，然後道：“墨聖君，人都找來了。”
“幹嘛還向我行禮？”
“你貴為武安聖君，又兼領東西兩海，小龍見了怎麼能不行禮？不然是亂了規矩，再者說聖君大人的話就是公事法令，小龍可不敢輕慢。”
瞧著小公主幽幽的臉色，墨非已經知道三界第四美人這又是在吃飛醋，側身貼在耳畔，不留痕跡地在她的翹臀上捏了一把：“點檢完東西，到了你閨房裡好好說道說道這規矩。”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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