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對著墨非淡然一笑,便繼續往蓮花寺走。
墨非搖頭輕嘆,跟了上去。
番邦小國的寺廟自然比不上大唐的寺廟氣派堂皇,其規模僅如北魏永寧寺的一半,不過好在是千年古剎,前來燒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也並不少。
寺中有棵銀杏,據說是藥王佛千餘年前開壇說法時親手所栽,如今亭亭如蓋,夏日裡灑下一片濃鬱陰涼。
進入寺門,首先看到的就是這株銀杏。
銀杏旁邊立著一塊字跡斑駁的石碑,篆刻某年某月藥王佛在此講經,周圍是二十四個有年頭的石蒲團。
拜佛的貴婦們不懂佛經,見了石碑也拜,仔細看她們的腦門都已經叩出繭子。唐僧想瞻仰石碑篆刻的佛門勝跡,卻被貴婦們臃腫腰肢、肥大的臀部擋的嚴嚴實實,不由低語道不堪入目。
和尚心裡邪火過盛啊,墨非輕搖摺扇淡然一笑道:“那你往別處看。”
唐僧冷哼了一聲,徑直往前,遇見蓮花寺的僧人合掌打招呼,也是臉色冷硬地念一句阿彌陀佛。
直到走到藥王佛當年講經的蒲團前面,唐僧的冷硬臉色才略有緩和,面前的蒲團是漆了金粉的七品蓮花寶座,在明媚的陽光裡熠熠生輝,唐僧凝目端詳著,半晌竟然撩起僧袍坐了上去。
寺內頓時嘩然,這和尚瘋了不成,有何德行竟然敢做藥王佛當年寶座?蓮花寺僧人匆忙過來趕他。
“外來和尚趕緊起來,此寶座乃是藥王佛在本寺講經的寶座,留下以供世人瞻仰,可不是隨隨便便就給你參禪打坐用的。”
唐僧緩緩抬眼道:“世尊曾言眾生平等,佛座得,貧僧為何坐不得?”
“你休要胡攪蠻纏!”
“貧僧與你論的是佛理。”
蓮花寺僧人卻沒有將佛理的心思,一把把唐僧從寶座搡了下去,道:“小僧可沒功夫跟你說佛講佛,反正寶座是供瞻仰的,你就是坐不的。”
“愚昧,你這等和尚修佛何用?”
唐僧站起來,視線從圍觀的善男信女的眼睛逐一掃過,那些雙眼睛,有空洞麻木、有熱忱、有鄙夷、有驚異,形形色色。
他指著七品蓮花寶座道:“貧僧告訴你們拜這個沒用。它保佑不了你們升官發財,保佑不了你們趨吉避兇,什麼都保佑不了!你們該死還是會該死,該命還會得病,你們根本不懂何謂佛,心裡只有金漆的世尊雕像,那不是佛。”
把滿腹牢騷發洩出來的唐僧狀貌頗有些癲狂,說罷揚長一笑。
前來拜佛的善男信女則認為這只是個想要嘩眾取寵的狂僧而已,該燒香的燒香,該叩頭的還繼續叩頭,連圍觀他的性質都沒有。
“愚昧!眾生愚昧!”唐僧笑得有些失魂落魄,像是失去了力氣,伸在空中的手筆逐漸軟了下來。
墨非上前道:“人啊遇到了逆境,心裡總要有所寄託,他們拜的本來就不是佛,拜的是自己心裡的寄託,你還指望著他們能懂三藏數佛經?”
“那要佛又有何用?”
“豎立一個可以寄託的偶像。”
唐僧使勁地捏住佛珠,然後有緩緩鬆了開來。
“或許你師傅西天如來早就懂了這個道理,所有才在許多佛經裡寫,供養金身佛像、造七級浮屠、燃指奉佛等能夠得到大功德,因為這些比什麼受想行識要容易懂得多。六百卷《般若經》是真正的大智慧,可誰能弄懂?弄懂了誰有願意照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