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佛祖因此就怪罪,那他也不配稱為佛祖,其實……心有佛性則是佛,未必要膜拜西天那些神佛塑像。貧僧遊歷四方,曾見過從瞻部洲逃來的匈奴人。他們跟貧僧講南瞻部洲有國名為漢,百姓富足,國家強盛。而此國並未有佛教徒,所賴乃人皇治世之功,聖賢教化之力,這與佛祖又有何關聯?”
普惠把鞋子脫下來,磕了磕裡面灌進去的土,“倒是南面的章丘國,自佛教傳入以後,國王大興土木建寺廟修佛像,國力日漸羸弱,到了今天冬天百姓怕要啃樹皮和野菜。”
墨非倒吸了一口氣,這人不是西遊記中那個一心取經的迂腐唐僧啊,這是不聽佛祖講經的金蟬子。他更像佛。
“你為什麼做和尚?”
“說來可笑,貧僧生來就是被寺廟收養的,或許是與佛有緣。”
“你……或許前世就是佛。”
“貧僧跟墨壯士很是投緣,不妨多聊幾句。貧僧常做一夢,夢裡貧僧便是佛就站在佛祖之右,後面有諸天神佛,莊嚴華貴的諸天神佛,就像是鋪在地板的還有精美雕刻的金子,貧僧從來沒有見過那麼華麗的殿堂。可當貧僧向下望時候,看到了恆河旁邊,那裡有無盡的貧窮孱弱的百姓在為生存掙紮,而恆河上浮著一具一具被泡的漲起來的死屍。”
“但佛祖當時在講經,你卻沒有聽?”墨非覺得普惠講的是他做為金蟬子的記憶,他就是因此被貶的。
“沒聽!貧僧還問佛祖,那些人信奉你,你能用什麼回饋他們?佛祖答,來世。但貧僧看了那些人的來世,他們卻仍然貧窮困苦。貧僧又問佛祖,他們為什麼還是如此。佛祖答,他們心不夠誠。”說到這裡時,普慧和尚放聲大笑。
墨非催促道:“然後呢?”
“然後貧僧摘下頸上佛珠,摔在了金雕玉砌的大殿上,說這樣的佛我不做也罷。夢裡貧僧是佛祖二弟子,故而佛祖面色很難看,派兩名黃巾力士把貧僧驅出佛殿,然貧僧大笑而去。”
“普慧師傅,我真很敬佩你。”
“蜉蝣一夢罷了!不過在夢裡貧僧真的很狂,被推出佛殿時,曾想若有來世定然要顛亂了大雷音寺的神佛,搗毀了哪些個神佛塑像,他們根本不配被稱為佛,貧僧才是佛。”
一瞬間裡普惠和尚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他望著夕陽逐漸落下的西面,神色有些凝滯,想起來什麼了麼?但夕陽西下真的很好,就像諸天神佛的落幕。
他的背影對墨非觸動很大,就好像是孤獨求道者的身影,這一世他是聖人,至少墨非如此認為。
這樣的人值得尊敬。
不過……不知道等他好幾世之後,轉世成為唐僧還會不會跟現在一樣心懷熱忱。
他站了起來說道:“貧僧要往西面村落去行醫了,不知墨壯士是否同路?”
“我要去東面海邊。”
“那是不同路了,有緣再見。”
有緣再見,不過那要等很多世以後了,墨非看著普慧高大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遠處的樹林裡,一道越過時間的目光。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