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陽光正好,小小的人兒捧著書的樣子成了他一生的珍藏。
那本書大約是《漢武故事》,細小但是清脆的嗓音念出“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也”的一刻,他便想將這個小小的姑娘明媒正娶地帶回自己的家,然後給她最好的一切,然後當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一個人。
最後……還原金屋藏嬌的最美好的意思。
但是他卻沒有做到。
漢武帝給了他的阿嬌金屋,但卻沒有給他的阿嬌美好的一生,讓她一生就這樣漸漸地毀在了冷宮之中,毀在了嫉恨之中。
他盛文比不上漢武帝,所以自己沒能將阿嬌取回家中,沒能給她美好的一切,沒能給她美好的一生,讓她白白蹉跎了十年。
他為自己沒能將阿嬌娶到懷裡而難過,也為阿嬌白白浪費了她珍貴的十年而難過。
但是幸好,他沒有娶了阿嬌,不然的話阿嬌浪費的將不僅僅是那十年。
他在當孤魂野鬼的時候就在想,是不是任何一個用金屋藏嬌來講述的愛情都不會有善終。
所以這個一開始美好到令人心碎的詞語才會在後世變得那般的諷刺,變得那般的可笑。
時間會摧殘一切,包括自己以為能夠永遠記住的東西。
他和她的過往終究是被地府這瘴氣狠狠地抹去了。
但有一點,時間是不能抹去的。
那就是身體對這個曾經刻骨銘心的詞的反應。
白駒過隙,時光匆匆流逝,轉眼二十年之期已經到了。
他也終於能從繁忙的公務之中離開了。
看著眼前混沌的景色,他的眼裡一片暗沉。
按理他是該跑到橋的對岸去,然後按流程,按步驟去投胎。
聽說,他活著的時候,是一個有功德身的人,但是兜兜轉轉自己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到底還是忘記了。
他就這樣蹲在奈何橋的這邊,看著對岸人頭湧湧,像一條黑色的死亡長河,看著這邊彼岸花開,鮮紅的花瓣鋪就一條瑰麗的心中花園。
他忘了自己呆在這裡的理由是什麼,只是自己手中緊緊地攥著的那張紙片時時刻刻告訴著他,他不能走。
若是此時此刻走了的話,自己會恨自己的。
就這樣,他坐在三生石旁,用自己的手指在上面細細地描繪著自己手上紙條的文字。
阿嬌、阿嬌、阿嬌……
他像發了瘋那樣用自己的手在上面描繪著這兩個字的輪廓,發了瘋似的反覆念著這兩個字的讀音。
時間久了,三生石上竟是出現他心心念唸的兩個字。
可是,此時的他已經不認識這兩個字了。
沒有一個靈魂能在沒有地府加護的情況下撐得過一月。
他不過是普通的一個幽魂,生前的功德身早已在人間的時候消耗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