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聲只持續幾息便戛然而止。甄氏回頭望過去,可除了她跟兩名小丫頭外再不見一個人影。恰好燈籠中的火晃動幾下,顫巍巍地將要熄滅,有道風吹過來時,又柔弱堅強地挺立起小身軀,頑強地繼續燃燒。兩個小丫頭膽子小,瞧見這副詭異的光景嚇得躲到甄氏身邊。甄氏將她們摟在懷裡,柔聲撫慰:“阿彌陀佛,別怕,佛祖會保佑我們,快些走吧!”
兩個小丫鬟連連點頭,攥緊手裡的燈籠柄,跟在甄氏身後快步離開這個地方。
待到她們離去,水底下湧起水泡,朱珍兆從水面下探出頭來。她的手被不知道什麼東西劃出一條又長又深的血口,差一分便要將她的手整個切斷,疼得她渾身發抖。她朝周圍看了一圈,同樣沒看到其他人,只好憋屈地回到水裡。
昨夜朱絳顏同朱珍兆說今晚還要去跟她一起看月亮看星星,談談人生哲理,但其實朱絳顏壓根沒有去找她麻煩的打算。送走甄氏後便收拾收拾躺到床上,美滋滋地拉上被子,將將要閤眼,便聽見耳旁傳來容與的聲音。
“帝姬。”
那日容與走得匆忙,朱絳顏以為是西荒極地有什麼要緊事,或是天庭有人發現他的影蹤,沒想到容與這麼快就回來,心裡驚訝,披上衣服去開啟窗,看見外頭站著一個黑衣青年,正是容與。
本來誤打誤撞偷窺到容與更衣的事朱絳顏已經差不多忘在腦後,沒想到那不堪回首的回憶又被朱珍兆設下的迷魂陣勾出來,如今再見到容與時,朱絳顏頗有些不敢抬起頭直視他,便將眼神放空看著容與身後的一朵小花,盡量顯得平靜且親切地道:“少君回來的好早。”
“嗯。”
容與以前不愛笑,現在倒是經常對著朱絳顏笑,笑得還比她見過的任何神魔鬼怪都要好看。朱絳顏不知道為何臉上有點發熱,繼續堅定地望著那朵在夜風中顫抖的小花,說道:“少君可以不用叫我帝姬,少君救了我一命,不若……”
任誰都覺得這時候應該叫絳顏才是,沒想到朱絳顏腦子裡突然峰迴路轉,脫口而出:“不若叫我妹……”
她“妹”字剛一出口,容與便及時開口轉移話題:“絳顏,你的眼睛怎麼了?”
他都叫出絳顏,朱絳顏總不好說這樣顯得太親近不好,便把話收回,臉上更紅。但轉念一想,可能容與本就是個如此熱情的神仙,只不過是做太子時太端著,不大容易顯現出來吧!朱絳顏十分體諒容與並接受了這個稱呼,道:“我眼睛沒事,不過是平日裡裝目盲有些累,現在緩一緩。”
容與微微傾過身來,藉著屋裡的燭光看向她的眼。他對分寸把握得極有度,離得不近,但也不算太遠,足夠讓朱絳顏嗅到他衣襟上帶著的淺淡香味。
朱絳顏先是想從前倒是不曾注意過,這位前天君太子也愛好做在衣服上薰香這種風雅之事,再一想,這種香味她似乎在哪裡聞到過,仔細再想來,想起這不是什麼薰香,而是傳說中西荒極地一種極稀有的靈獸天生帶著的香味,曾經她爹爹出征西荒極地時給她們母女帶回這種靈獸的一丁點大的蛋殼,滿屋飄香,甚是好聞,可惜這種靈獸極為罕見,整個天庭也就她爹爹能拿到點蛋殼,朱絳顏便默默記下了這種味道。
眼下甫一從容與身上聞到這種香味,朱絳顏正心下好奇,沒當心容與取出一枚掌心大小的蛋放進她手裡。
朱絳顏低頭看這蛋,上面的花紋跟那時爹爹帶回來的蛋殼十分相像,心裡驚奇,聽見容與說道:“這枚蛋殼孵不出幼獸,想來便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被拋棄,如今已經變作化石,可以磨成石粉做成薰香,我在西荒極地撿到,留著也沒什麼作用,便帶回來給你把玩。”
朱絳顏心裡很是感動,越發確定容與便是面冷心熱的那類神仙,真真是又體貼又心細。收下化石蛋後,又聽容與淡淡說道:“若是有什麼難處便跟我說,我會幫你。”
說到難處,眼下確實有一個,不過朱絳顏覺得容與估摸覺著這難處不算是難處,因為大不了抹脖子了事,回去再跟地府溝通下換一個不會嫁人生子的命格,渡完這劫。所以朱絳顏猶豫了片刻,笑道:“少君放心,少君所託之事我定會盡力完成,不會被別的事所擾的。”
先前去地府時候,她也順道旁敲側擊地問過判官這些年來有沒有異樣的魂魄出現過,判官說不曾見過。判官當屬地府裡沒見過,那地府是當真不曾出現過容與的那半邊丟失的魂魄。朱絳顏這幾日也在琢磨著要去哪裡找,今日聽容與提起難處,以為是容與心急,便放下話讓他安心。
聽得她所言,容與頓了下,才繼續道:“倒不是這事。”
不是這事那是何事,容與卻沒再說下去。朱絳顏心裡抓肝撓肺的好奇,礙於自己跟容與其實並不大熟,且自己有黑歷史擺在前頭,所以勉力做出並不打算在容與不想說的情況下還要追問的樣子,給容與留下一個端莊且情操高尚的好印象,日後同容與混熟以後解釋起這事也好端莊地輕輕揭過。
這邊朱絳顏心裡給自己以後該如何跟容與相處寫了滿滿一個小作文的劇本,那邊容與望了望天色,道:“天色不早,容與先告辭了。你若有事尋我,叩響玉笛,我會立刻過來。”
“好。”朱絳顏揖手:“少君,先別過,多加小心。”
容與朝朱絳顏看了眼,嘴角抿起一抹笑,消失在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