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順帝嫁十三女到青海和碩特部,十三女生母德妃傷心難過又無能為力,恪嬪遣了婢子通報,入了殿門便是一句不鹹不淡的問候。
“沈妹妹,許久不見,憔悴許多,這十三女出嫁,也該是高興事,何必太過難過。”
德妃手扶釵搖正了傾斜,恰聽她說到“高興事”,只覺繞指殺氣,沁掌生寒。怒目而視,撥尖上甲套扔在地上,便是劈頭蓋臉地一通罵:“高興事?你!你莫要諢說這好話了。旁人不知,姐姐也不曉麼?”
德妃身上蓋著的素衾紋合歡,明豔得晃眼。她揉了衾被入懷,很是委屈:“姐姐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本是泉石膏肓,不值得您再下苦口之藥。您可見過那骷髏頭上插金簪麼……”
“妹妹莫傷心了,想十三也定是傷心的,妹妹若還這般,豈不是讓她更難過。”
恪嬪上前,手帕輕輕拭去德妃眼角淚花,更是以眼神示意婢子端上一碗清粥,言語之間,滿是關心:“妹妹都兩天沒進食了,怎麼得了。”
“且不談他賜勞什子乘輿服御物,也不談食肉酪漿氈牆穹廬。公主從其國俗,這祖孫共妻俗如何使得?陛下遣女一身,名其曰外攘攙搶安社稷,一飲芳樽曾有愧?”
德妃取過粥喝一口,不再舉袖掩面,而是豪氣千頃,恰似清粥勝醇醴。破櫻窈眸,眸中陰戾,只覺愈發悲憤。
“只恨我沒個好父親,好兄長,若早日破了那青海部,又何須遣妾的公主安社稷?”
恪嬪輕嘆一口氣,耐心安慰著:“這人命都是天定的,咱這些個後宮婦人只能從了。你只當是十三她為了國家,即便是千般個不願也只能受了,盼得十三去了能過好日子吧。”
德妃緊攥著簾竟是一口血氣梗在喉間,就要破體而出,非要剜上千萬刀才能紓解。
“我非天下母,何必儀天下?我兒又何必為國家?到如今是留不住一個孩兒,左右不了她的婚姻,枉她叫我一聲額娘!”
恪嬪好言相勸,卻是換來一通斥責,心下也是惱了,囫圇說了幾句便散了,二人的關係也因此散了,此後再無往來。
……
“李妙人,阿雅,德妃,恪嬪。師父這戲倒是寫的雜亂無章,幾個角色的塑造倒是沒有多麼清楚,想來是還沒有仔細整理過,幾個女兒家的瑣碎小事,竟然也可以寫了這麼滿滿當當一本,真是當代紅樓家的巨著呢。”
杜鶯時是梨園世家大師阿臻的關門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當世也只有她敢這麼說自己名滿天下的師父。當代紅樓家,這話半是誇,半是諷,很是撓心。
吳仲商從一旁扯過薄被,怕她受涼,又給自家的小嬌妻蓋了層在身上,他順著杜鶯時的視線快速掃了一眼,阿臻大師的字跡潦草,寫得內容更是沒有任何邏輯關係,尤其是杜鶯時抽出來的那兩段,一是故人相見下棋論事,二是女兒遠嫁安慰不成反目成仇,只是那麼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能洋洋灑灑近千字,文筆流暢自如,只是內容卻沒有什麼重點,也難怪杜鶯時會有這樣的感慨萬千。
吳仲商將妻子攬在懷裡,嘆道:“你阿,嘴上說著師父怎麼怎麼不好,這都要出行了,你還不是半夜三更不睡覺,在替大師看手稿。自己嘴硬心軟,還偏要說上幾句。”
杜鶯時斜睨了他一眼,更是沒好氣地說道:“這不是師父自打寫了清歡曲之後,便再無可以傳世之作,我知道他著急,可是越是堆積煩惱越是寫不出隨心所欲的作品,我替他著急,也不樂意天天說他,可是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杜鶯時能在棠溪谷名聲大噪,阿臻大師為她量身定製的清歡曲功不可沒,阿臻大師惜才,杜鶯時也不是什麼忘本的人,她知道自己的師父有許多好點子,只是不太適合當下的市場,不受大眾所喜歡罷了。
近年來阿臻大師的作品越發功利,還未做出曲子,那作為範本的戲劇表演內容便是經不起摔打的,換句話說就是從母本開始便是該去推翻重做的。只有定下母本的內容,才能根據內容寫下合適的曲子,才能編撰合適的舞蹈動作與花樣上臺演出。阿臻大師的作品總會回到杜鶯時的手裡,更是十有八九會被推翻重來,這次也不會例外。
吳仲商能感受到妻子的煩惱,她想要和師父好好的談一談,才華和靈感並不是一蹴而就的東西,唯有靜下心來沉澱才能寫出好東西。正如阿臻大師的一曲清歡寫了足足有三年之久,多年揣摩深造,這才讓這首曲子在更新換代極快的上海灘屹立不動,幾乎人人都聽過都看過。知啊杜鶯時沒有合適的機會和阿臻大師說這事兒,身為弟子也不願意去以下犯上,這才時不時煩心。
“好了,別想了,時候不早了,再看下去,明天你又該嚷嚷著眼睛疼了,早些休息,手稿先放下,明天我陪著你一起再看看,如果真的有哪裡能用的,咱們再幫著大師摘出來,讓他多精進精進,慢工出細活,總是有能用的東西的。鶯寶最乖了,我們早些休息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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