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碧瞧見自家那個旁人眼裡冷靜自持,做事井井有條,從不出差錯的貼身丫鬟提著裙襬推門而去的急切模樣,心裡是又好氣又好笑。
七竅玲瓏心如沈清碧,她又怎麼能看不出碎玉對她的關切呢?明明是坐得離她有十步距離,卻能第一眼瞧見她,慌慌張張提著長明燈便衝她跑來,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是掛懷。
沈清碧拿著那一籃子玫瑰花瓣,朝泡腳盆裡灑下,無端端的想起那幾個小丫頭一起製作的旱蓮胭脂來。
“此花名喚塞外龍井,歷來生長在旱地中,又稱旱蓮花。相識一場,送與沈姑娘。”
沈清碧不禁喃喃自語許久,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池硯阿池硯,相識相知相戀相愛,這旱蓮花竟然是連這些丫頭們都知道我喜歡,怎麼辦阿,如今真是看什麼都想你,真是討厭呢。”
玫瑰花瓣落了水,美人眼眸流轉間,淚珠子也躍進了盆裡,再無半點痕跡。
沈清碧生怕被隨時可能推門而入的碎玉瞧見了,拿著錦帕抹了半天淚痕,確定看不出半點哭過的痕跡才作罷。
沈清碧不想讓自己那麼空閒,於是自己將泡腳水處理乾淨,又慢悠悠卸了面上的脂粉與首飾,不著粉黛,倒別有一番風味。
沈清碧悄悄落淚的這會子,碎玉才趕到廚房,廚房裡的新鮮菜品多半上了飯桌,並沒有剩下些什麼好東西,碎玉在廚房翻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勉強找到些可以煮麵的食材。
雪白細軟的麵條煮在鍋裡,另起一鍋,將幹辣椒用熱油滾過一遭,淋在張伯早前做的雜醬上,燙些油亮的小白菜做底子,一層層鋪在煮好的面上,最後撒上青翠嫩白的碎蔥花。
碎玉手腳麻利得很,潑完澆頭便蓋上了碗蓋,加快腳程往回趕,走到自家小姐面前時,那一碗濃香紅豔的面還是熱乎的。
“小姐今晚吃得少,正好廚房裡有辣椒,奴婢順手做了碗麵,快嚐嚐。”
沈清碧不喜歡吃薑味,於是碎玉做面從來是能省則省,儘量不去放姜,面也是以一層麻油代替姜的增香。
只一口,沈清碧便知道,這是她的口味。辣得活色生香,紅湯豔色,那味道帶著熱氣卻不燙口,層次分明又渾然天成,像是朝著她席捲而來的熱意在五臟六腑四散開來,一碗麵下肚,辣得她額間冒汗,渾身舒暢。
沈清碧饜足地放下碗筷,順手用帕子抿了抿唇,感嘆道:“這麼久了,還是你做的辣子面最合我心意,旁人做的,總歸是少些什麼,不是那個味道。”
碎玉將碗筷收拾到一旁,見一碗麵只剩紅油,才是真的放下懸著的一顆心來,她笑道:“小姐喜歡就好,往後奴婢一定常做才是,小姐許久沒有這麼好的胃口了。”
“你阿,還是這麼愛念叨,旁人說你面冷心熱,我怎麼半點子面冷都看不出來,反倒覺得你十分絮叨。”
沈清碧感慨著,順手拿過一旁的木梳,想要理順一頭青絲。
“小姐,我來就好。”
碎玉將沈清碧頭頂藏在暗處的夾子取落,雲鬢斜下青絲滑,沈清碧雙目含情,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流。
“你吶,就是閒不住。”
碎玉手執木梳,一下又一下將那綢緞般烏黑濃密的青絲理順,一邊有一答沒一答地應著話:“小姐這頭青絲,奴婢梳了這麼多年,如今有手藝更好的挽月接替,難得讓我幹一回,可不得好好珍惜,不能錯過了時機才是。”
沈清碧這才露出了笑顏,連一雙杏眼都笑彎了牙:“你這丫頭,真真是俏皮得很,挽雪那丫頭都沒你鬼機靈,好了好了,時辰也不早了,燈芯挑後便去歇息罷,不必守夜。”
碎玉放下木梳,將沈清碧的頭髮虛虛挽在頭頂,並未用東西固定,輕輕一晃便能晃開。藉著挑燈芯的時機,碎玉狀若無意地問道:“小姐,若你有什麼打算,不要忘了帶上碎玉,天涯海角,碎玉都要跟著小姐。”
早前沈清巖曾找到自家妹妹悄悄說了一嘴,意思是如果沈清碧想要去前線尋人,他可以幫忙搭線,找人接應。碎玉那會子在身邊,將這話聽了進去。
卻聽沈清碧笑得歡快,走上前來輕輕掐了碎玉一把:“你阿,兄長只是玩笑罷了,我如今是池府的少夫人,哪有和待字閨中時那樣跳脫,肆意妄為的道理,池府上下需要經過我的事務一大把,縱然我再思念夫君,也沒有去前線的道理,別擔心了,我沒事的,退下吧。”
碎玉應了聲好,拿起碗筷便要往外走,沒成想會被叫住。
“碎玉,謝謝你的面,你家小姐是誰呀,會沒事的,都等了六個月,不差這麼幾天的,退下吧。”
沈清碧坐在床榻之上,說著連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話去安慰滿臉擔憂的碎玉,直到屋子裡只剩下自己,才癱倒在床榻,不再費力去強撐著自己,她實在沒有力氣去做任何一件事情了。
沈清碧躺在床榻上,心裡不住的想,人人都說北蠻戰事險上一等,哪怕是戰神在世也多半是凶多吉少,池硯率軍一去六個月,近日還沒有什麼準確的訊息傳回來,不知何時是歸期,是否平安,是否受傷。
盼君歸,盼君歸。
沈清碧實在不知道這情思,該與誰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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