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了搖頭,往院子大門走去,群雄知他言出必踐,以後江湖上怕再也見不到這麼一個人物了,不免嘆息連連。卻也有人瞧不慣他作態,冷笑道:“刑大俠恁地健忘?俞掌門說過,今日共結同盟,不管勝負如何,必得遵守盟約,不許退出。你當眾離去,自覺個人榮辱,勝過了咱們的除魔大業嗎?還是說,想令劍仙和俞家威嚴掃地?”
刑連山一呆,停下腳步,轉向走至角落院牆前一張沒坐滿的桌子,面著牆壁坐下,對同桌客人視而不見,一言不發。眾人知他既要履行約定,又要遵守才發的誓言,只得這樣子,留在俞家不與其他人照面。
其實,他失落悲憤到了極點,就是想走,俞崇仁和花如何也不會阻止他。可他被人一激,如此折中,看似滑稽,可有良知的豪傑都笑不出來,不僅善良之輩暗暗嗟嘆,許清濁也愈加自責。
在場的三十七派中人見狀,俱生出兔死狐悲之心,怒火中燒。可情知難敵許清濁,貿然上臺挑釁,落得和刑連山一個下場,那可比丟了性命還難堪,一時猶豫不決,互相把眼色使來使去,不敢輕舉妄動。
有人發覺他們躁動不安,譏諷道:“嘿,刑大俠報仇不成,好歹極有骨氣。其他三十七派的諸位,怎麼都似啞了一般,悶不做聲?方才的氣勢到哪兒去了?難不成只是放了幾個響屁?”
幾個三十七派的好手聞言大怒,簌簌站直了身子,將要抽刀拔劍,又被同伴按住了,鐵青著臉重新坐下。許清濁大惱,瞪著說話那人,心道:“你再添油加醋,我代師父,治你個分裂盟約之罪!”
正生悶氣,忽地眼前一花,擂臺上已多了四人。四名少年男女分立擂臺四角,目光如刺,牢牢地盯住了他。許清濁暗想:“到底有人禁不住激將!哎,這水越攪越渾了!”定睛一瞧,仔細打量四人。
只見東北角的少年濃眉大眼,高高胖胖,套了件髒兮兮的圍兜,手裡握著根長約一尺的大鐵勺;西北角是個富家小姐打扮的少女,一身輕羅柔裳,右手捧著一匹光燦燦的綢子;東南角的女子,十八九歲,巧笑嫣然,媚態橫生,懷抱一架鐵琵琶;西南角則是個瘦小的清秀少年,不過十五六歲,低著腦袋,眼圈發紅,渾身縞素,手握一柄柳葉刀。
這四個男女形象各異,貴賤有別,莫說許清濁一個都不認得,連在場群豪也摸不著頭腦,紛紛猜測他們的來歷。許清濁等了一會兒,久久未聽四人開口,便拱手道:“敢問四位朋友高姓大名?”
四人與他同輩,若非擂臺上遇見,他多半得稱兄道姊,欲與之結交了。然而他們此刻登臺,必為三十七派中人,本和槍王有仇,又受了妄人激怒,恐怕想活吞了自己,於是口氣盡量平淡,又不失禮節。
那胖少年懷抱胳膊,鼻孔裡躥出兩道熱氣,朗聲道:“醬園劉香!”那富家小姐施著萬福道:“染坊寧繡。”那手揮琵琶的美豔女子欠身道:“青樓水秋。”最後那少年聲音哽咽,低聲道:“棺鋪柳枝......”
許清濁一一記住姓名,道:“你們上臺來,是想......”劉香喝道:“報仇!”話音未落,鐵勺朝著許清濁頭頂砸去,看勢頭力道不小。許清濁忙舉槍一格,叫道:“且慢!”
兩名少女本就未動,柳枝拔刀將攻,聞言便即停步。劉香手上加力,壓不下許清濁的槍桿,哈了一聲,退開數尺,臉上重現倨傲,喝道:“有什麼要說的?你不敢應戰麼?”
許清濁道:“還沒請教幾位的來歷,與我養父有何怨隙。”劉香道:“我師父輸給了你爹,我們不會再輸給你!”許清濁道:“尊師是哪位前輩?”劉香冷笑道:“套什麼近乎?他是南海劍派季冷光!”
許多人聽到這兒,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那“寒光劍”季冷光是廣州南海劍派長老,也曾敗於槍王之手,並因為門派武學洩露,甘願認罰,自斷雙手手筋,退出南海劍派,不知去向。
寧繡接著道:“家父是太湖幫寧懷聰。”眾人又暗道:“啊,是‘染天紅’寧財主的千金。”均知她父親是蘇州太湖幫第一高手,家族遍開染坊,與江寧織造來往甚密。他失利後,遠離武林,做了一個安分守己的富家翁。
許清濁點了點頭,目光轉向那美豔女子水秋。水秋微笑道:“輪到奴家了麼?”輕撥絲絃,道:“奴家學藝於絲竹社,略知吹拉彈唱。許公子一瞧就是風流雅士,還請多多指教呀。”
許清濁臉紅道:“不敢,不敢,我就會吹一點笛子。”水秋嬌笑道:“是嗎?那咱們可得好好親近了。”許清濁聽她笑得嬌媚,忽然驚醒她是敵人,忙收斂心神,撇過了腦袋。水秋瞧在眼裡,笑得更歡了。
那瘦小少年柳枝等二人說罷,咬牙道:“家......先母是柳刀門掌門。”眾人又驚又奇,大感興趣,連聲問道:“什麼?你是‘柳仙姑’柳凝露的兒子?她幾時去世的?你父親是誰?你練的是柳刀麼?”
柳枝甚是拘謹,閉口不答,眼圈愈發泛紅。許清濁皺眉暗想:“這孩子著實可憐,大夥兒怎麼為難他?”運足了內力,高聲道:“幾位都是來替長輩報仇的,我無法不應。你們是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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