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崇仁揮了揮手,叫俞猛退下,面向小池尊者,沉聲道:“貴我兩派一向和睦,大師今日此舉,究竟為何?”小池尊者道:“一向和睦?倒也未必吧!俞家與我少林雖無大仇,也曾有過一點舊隙,俞掌門貴人多忘事麼?”
俞崇仁僥倖全無,嘆道:“哎,大師打算如何了結?”小池尊者道:“你俞家若有人能勝過貧僧,貧僧絕不妄言;不然,便請俞掌門昭告武林,說俞家拳槍傳自少林,未得真髓,不足與本派武功抗衡。”
他語氣平靜,可誰都聽得出其一腔憤恨。不少見聞廣博的江湖中人,聽到這裡,也都醒悟過來,暗想:“哎呀,小池尊者重新提起這樁舊案,怕是要非和俞家論出正宗,一決高下了!”
原來,少林數代以上,有一位武功極高的大和尚,因習武成痴,失手打傷同門,被革下山,難以割捨寺中經典,竟將一本武經藏在包袱裡帶走,以致少林寺數項高深武學失傳。
那和尚下山後,怕人追究,還俗隱於城市,醉心武功,花了幾十年,把這部武經都練透了。他懷念佛門,一生並不婚娶,獨居破屋一間,神功既成,滿足無悔,晚年又復做和尚,雲遊四方。
他也收徒傳功,徒子徒孫學他,每代都是獨來獨往的雲遊僧。至嘉靖年間,衣缽傳到一個古道熱腸的俠僧手中,不忍沿海百姓遭受倭亂,見俞大猷率兵抗倭,便登營拜訪,將祖師所遺武經相贈。
這位俠僧與其徒弟亦留在軍隊,幫俞大猷操練將士,若有戰事,更帶頭殺寇,全軍上下,對他師徒十分敬重。可惜二僧武功雖好,卻頗血性莽撞,不幸中了倭寇奸計,均死於火器之底。
因此,俞大猷便成了武經的主人,依法習練,不知不覺竟成頂尖高手。可他是個將軍,不欲稱雄武林,只想為國效命。忽一日得暇,想到那俠僧曾替起的武經來歷,於是造訪少林寺,把經典歸還原主。
武經中所載武學,晦澀難懂,否則當年竊經的大和尚,不會參詳數十年才大成。如今經書歸還,但自失竊以來,原本習練過的僧人早已去世,是時寺中高僧,雖修為不俗,卻也難以理解經書所述。
俞大猷曾得俠僧親授絕藝,見少林僧眾為難,索性好人做到底,又留寺客居兩月,將所知的練法和訣竅傾囊相授。這就是武林中一直流傳的佳話:武襄公傳棍少林僧。其中“武襄”二字,是俞大猷的諡號。
當年,俞大猷與少林寺因這段緣分,來往親近,少林派高手行走江湖,提及俞大猷,都稱“俞菩薩”。可此事經幾度流傳,慢慢變了味,江湖上不乏好事之徒,稱“少林派徒有虛名”,竟聘請一名軍官來教授弟子武功。
俞大猷過世多年後,其侄俞伯華異軍突起,成為一代武學宗師,少林派新老兩輩,無人能與之相提並論。武林中謠言更甚,添油加醋,貶少林而捧俞家。少林寺為此與俞家逐漸生分,竟至不相往來。
隨著歲月流逝,俞伯華從壯年步入暮年,少林派掌門則由小橋方丈接任。小橋方丈寬宏大度,俞伯華與他交情不淺,雙方自然摒棄前嫌,重歸友好。但畢竟有少數人,耿耿於懷,無法忘掉昔日所遭的屈辱。
小池尊者血氣方剛之時,紅塵歷練,便因少林、俞家聲名之爭,曾遭受恥笑,發誓閉關苦修,神功不成,絕不出關。他所練的恰好是俞大猷歸還的武經,在其上耗費幾十年光陰,終成一代高手。
他憑此位列“少林四景”,萬眾敬仰。其實於自身,只是想爭一口氣罷了。武經上的武功,他盡數練成,最拿手的一項絕技,稱為“世尊如來棍法”。聞名天下的俞家槍,正是參照此功演變而來。
今日武林大會,俞崇仁代父發言,將槍王重列門牆,廢除了“弟子不得參軍入仕”的門規,鼓舞弟子保家衛國,引得群雄一片叫好。小池尊者看俞家大展威風,勾起舊日難堪,極不是滋味。
小池尊者重視習武,疏忽參禪,禪定修為有限,放不下恩怨,眼見黑白兩道的豪客,在“恩仇擂”上快意恩仇,也一樣蠢蠢欲動。最終打消不了執念,離座踏上擂臺,定要與俞家弟子見個分曉。
“少林四景”輩分最高,到場的兩位,除了小池尊者,便是小橋方丈。可他素知師弟心障難除,強阻也是無用,嘆息一聲,口誦“阿彌陀佛”,只盼他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引起眾怒,無法收場。
俞家自上而下,聽了小池尊者的言語,無不神色凝重,情知關乎上代名譽,不能當眾示弱。況且“三傑十一虎”,俞猛實為頭名好手,連他都一招落敗,還可出戰的人選已然不多。
俞崇仁在“五秀”中武功最高,但他身為家主,沒有把握取勝,也不能輕舉妄動。他見小池尊者的目光,直直指向廳堂深處,不由暗驚:“不好!這大和尚難不成想逼爹爹破誓,親自和他交手一場?”
谷豐庭也想到了此節,低聲道:“豈有此理!師父勿須擔心,弟子前去應戰!”秦良玉搖頭道:“師哥,你的內傷尚未養好,不可牽動傷勢。還是讓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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