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豐庭威震江湖數十載,一在武功高強,二在性子仁厚,得饒人處且饒人。其實他的仁厚之心,很大一部分,便是因為愧疚那一件事,不願重蹈覆轍。
谷豐庭忍不住問道:“姑娘,你要救誰?是你的長輩?”風倦月一驚,暗叫:“我學男人說話,他怎麼識破我的?”谷豐庭聽她不答,又問:“是你的心上人?”風倦月猶豫片刻,點頭道:“是,我非救他不可。”改回了女聲。
谷豐庭第一句便聽出她是個年輕姑娘,只是對方有意扮成男人,也未去點破。此刻,他想這少女為了救如意郎君,冒冒失失跑來劫鏢,言行拙劣,自是被逼無奈,不由暗生同情,問道:“他受了什麼傷?”
風倦月悵然搖頭,只道:“你押著的鏢裡有‘松鶴萬壽丹’?都給我。別的我不要。”她曾在三門峽,見過陸丸子給許清濁服用過此丹,確有神效,深信不疑。
其他出名的丹丸,她雖聽神醫提起過,未有親見,辨認不得,也就不索取了。眾鏢師聽她報出“松鶴萬壽丹”,正是所保之鏢中的一物,均感驚訝。幾人質問:“你從哪裡知曉的?快說!”
谷豐庭暗想:“九宮真人的‘松鶴萬壽丹’名揚天下,凡武林大派,或權貴望族,多有收藏。我這一趟鏢,明眼人都曉得是替福王送的。以福王的家資,若上貢丹藥,若能不含此丹?她猜得出,沒什麼好奇怪。”
藩王進貢,一般由軍隊護送。但福王富可敵國,為討好皇父母妃,若將搜刮的寶貝流水似的送去紫禁城,少不了百官彈劾,民眾議論。所以許多貨物,不敢明遞,就委託相熟的鏢行暗送。
對朝廷是暗送,對江湖上訊息靈通人士而言,無異於明保。一般鏢局押送福王所託的鏢,也不在乎洩露行跡,更想借這位王爺的威名,嚇退群宵。膽子再大的主兒,劫鏢之前,都得掂量掂量,能否承受福王的怒火。
谷豐庭身為中原第一鏢局的總鏢頭,已連著數年為福王押送“貢鏢”,深受信任。今年這一趟,尤為要緊,其中數箱貨物沉重無比,箱子卻牢牢鎖死,不準鏢行中人窺探,連他也不明白裝了什麼。
既然琢磨不透,他也有些害怕出岔子,故令二十四位鏢頭相隨,以防萬一。這一路上,他最擔憂的,是那豫西十九寨的總寨主。雖聞此人解散了山寨,未必屬實,或是故佈疑陣。
因此,他出發時,還知會了五湖四海的綠林豪傑,贈送金銀,表面是請他們賣個面子,不要鬧事。實則警告他們,別給那十九寨當幫兇。如今跨過河南,進了河北,仍舊風平浪靜,一行人都覺輕鬆不少。
風倦月來劫鏢,在谷豐庭眼裡,不過是小插曲罷了。不過,他便再同情此女,也不能將所保之物拱手讓人,想了一會兒,道:“姑娘,江湖上都稱‘松鶴萬壽丹’起死回生,無所不治。其實有些內傷,服它反而有害,不能一概而論。更多的時候,殺雞焉用宰牛刀,未必非得此丹醫治。不若姑娘告知傷者情形,我幫你尋一位良醫,這才是正法。”
風倦月道:“御醫都替他瞧過了,沒有用。他經脈俱毀、氣血枯竭,是根源之弊,調養不得,唯有大補之藥方可延命。他若活不成,我也......”越說越傷心,聲音漸小,伸袖擦了擦眼角。
谷豐庭聽她頗通藥理,微覺訝異,知她並非病急亂投醫,沉吟良久,點頭道:“這樣罷!我自家藏有兩枚‘松鶴萬壽丹’......”說著,回顧後面一人,道:“丁鏢頭,你陪這位姑娘,先去探探傷者傷情,如真是不治之傷,立刻快馬加鞭回河南府,去我家中取一枚‘松鶴萬壽丹’,拿給這位姑娘救命。”
雖說他愧於往事,更憐惜這少女一片痴情,但“松鶴萬壽丹”在習武者眼裡是無價之寶,竟許諾白送給一個素不相識之人,這份慷慨實非常人能及。他屬下鏢師也吃驚不已,交頭接耳,議論開來。
風倦月已知谷豐庭是個善人,可許清濁命在頃刻,莫說去他家裡拿,就是往京城大內偷,也趕不及了。而且,按許清濁的傷勢,一枚還不夠,當是有多少要多少。
她拙於辭令,不知該怎麼應付,一急之下,叫道:“你這人很好。但他快死了,一刻也等不得,對不起!”話音未落,身子衝出,將秋霜劍別回腰間,拳掌一分,往鏢隊內衝去。
她沒學過劍術,之所以攜帶秋霜劍,那是聽說強盜搶劫,只消一亮刀子,行客受了驚嚇,便會乖乖交上金銀財寶,於是取在身邊,想借以立威。然而是夜所見,與想象差的太遠,憑人家這規摹,自己沒受驚嚇都算好的了。
谷豐庭見她一言不合就動手,身法了得,仁念稍褪,喝道:“攔著她!”幾個鏢頭馳馬將風倦月圍住了,忽地馬腹中拳,人仰馬翻,啊喲、喔唷之聲陸續起伏。
谷豐庭叫道:“好厲害的女子!大夥兒散開,谷某親自會會他!”不見腳蹬腰擰,身子拔起數尺,飛離鞍座,半空中一拳擊向風倦月。眾鏢師均知“中州神龍”名聲貴重,絕不能傳出以多打少的流言,各收兵刃,紛紛退後。
風倦月瞧他是個勁敵,不敢怠慢,“月亮拳”全力揮舞。兩人拆過幾十招,不分勝負,圍觀掠陣的鏢師們震驚萬分:“這女子才多大年紀,竟能和總鏢頭戰平?”
猛地一聲慘叫響起,眾鏢師暗想:“誰受傷了?”定睛一瞧,兩人都還好好的。丁鏢頭臉色忽變,望向隊尾。綠油油的霧氣瀰漫,一批人從霧中殺到,眨眼間,砍翻了七八個趟子手和兩名鏢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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