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州治下伊陽縣乃杜康酒發源之地,城中客店酒樓,均藏陳釀,倒是美酒勝過了佳餚。夥計見兩人出手闊綽,當下搬出店裡最陳的杜康酒來,可惜風倦月不擅此道,喝了兩杯便只吃菜。
許清濁正要逗她兩句,忽聽一人嘆道:“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貧家賣兒賣女,富家卻如此鋪張。可悲,可嘆!”許清濁回頭一望,酒樓的門檻前正臥著一個老丐,挖耳抓蝨,漫不經心。
一個夥計聽他出言譏諷食客,上前怒道:“死叫花子,人家客官花錢,礙著你什麼事了?快滾,快滾!”那老丐置若罔聞,又道:“怪不得最近山匪漸多,強盜成群。世道這般渾濁,與其窮死,不如造反吶!”
那夥計罵道:“老東西,你要有本事,怎麼不去當強盜?卻只配在這裡討飯,還敢大放厥詞?”話音未落,一腳朝他背心踹去。許清濁給那老丐一頓諷刺,暗暗慚愧,沒留神夥計傷人,來不及施救,唯有叫道:“別打他!”
不料那夥計啊喲一聲,抱著右腿,單足回跳數步,還是沒站穩,一屁股跌坐在地。那老丐嗖的站起身子,背影高大,略一回頭,冷笑道:“老子討飯,是自己心甘情願,由得著你多嘴?”昂首闊步而去。
許清濁一愣,暗道:“這老丐運氣於背,令店夥出腳自傷。”心想此人身懷武藝,給夥計謾罵,只是略施懲戒,沒有傷人,應是個正氣凜然的高手。當下出門張望,那老丐卻已走遠了。
許清濁回到桌邊,見風倦月停箸不食,忙問:“怎麼了?”風倦月臉色不佳,搖頭不語。許清濁想了一會兒,心道:“啊,那老丐一口一個強盜,月娃想起自己出身,定是難以釋懷。”
又望著這一桌酒菜,也覺兩人哪吃得了這麼多?擺得滿滿的,不過為了討少女歡心。想起那老丐說的貧家賣兒女的光景,羞慚不已,食慾全沒,吩咐店家將酒食分給附近的窮人乞兒,拉著風倦月出門而去。
往城門走了百來步,發覺許多百姓都往城南方向疾步而行,口中滿是什麼“夏家”、“李府”之類的言語,看樣子是有熱鬧可湊。許清濁有正事,不想湊熱鬧,風倦月卻道:“咱們也去看看。”
許清濁心想:“讓她瞧瞧熱鬧,拋卻煩惱也好。”點頭應了,與她回走,隨著百姓們穿過城南一條寬巷。只見一座大院面前,兩夥人持兵對峙。圍觀者雖多,卻沒一個敢靠近,顯然挑事的並非善茬兒,大家唯恐惹禍上身。
許清濁定睛一看,那府院牌匾上寫著“夏府”兩字,門口幾名褐衣漢子,舉著單刀,怒目瞪視對面的人。其中一個三十五六歲的男子,撫胸不住咳嗽,握刀的右手顫抖不止。
許清濁心想:“他給人打傷了。”目光一移,瞧向另一方,是十七八個握著長棍的男人。為首兩人一老一少,老的一臉怒氣,年少的面上五分恚怒,五分悲悽,眼眶通紅,顯然是大哭過一場。
風倦月久居藏邊,藏人階層分明,極少鬧事,於這場景十分新鮮,低聲道:“咱們再走近些。”拉著許清濁,擠進人群,剛從那一頭擠出,猛聽那老者喝道:“夏苦,叫你老子出來!”
那咳嗽的男子道:“李伯,家父為了奪回舍妹,才不顧病體,去伏牛山尋姓仇的要人,結果給群盜一氣中風。家父不想使你們李家難堪,拼了老命,你們卻怎地不辨是非?”
那老者一怔,道:“夏老哥真給強盜打了?”轉頭瞧了眼身邊的年輕人,問道:“鴻兒,你不會弄錯了吧?”那年輕人道:“爹爹,我、我當時和甜......那女人一起!怎麼會弄錯?”說著泣不成聲。
許清濁一頭霧水,心道:“這兩家倒似原本很親,怎麼鬧成仇人了?”輕聲問了問旁邊的居民,有人說道:“他們兩家是汝州兩霸,都是練武的世家。兩個老家主,一個叫夏成英,一個叫李符。這個老爺子就是李符了。”
又問為何結怨,那人道:“好像是兩家結親,李家少爺李驚鴻迎娶夏家千金夏甜。但不知怎麼,他倆結伴去寺廟還願,中途夏小姐跑不見了人兒,據說,據說......”說到這裡,發現夏家一個門人瞪著自己,當下低頭住口。
許清濁暗想:“新娘子準備過門,人卻不見了,男方不生氣才怪。”只聽夏苦道:“李兄,你無端發惱,趁我不備,一棍子傷了我,這些都罷了。我倆家本來就要成一家人,若不嫌棄,請與令尊一同入府細說。”
李驚鴻一抹眼淚,怒道:“誰、誰要進你那不乾不淨的爛家?便是街邊窯子也好過你夏家!”夏苦大怒,喝道:“你說什麼?家門不幸,舍妹讓匪人劫了去,已惹得眾位鄉親父老笑話了。你還遷怒我家,落井下石麼?”
李驚鴻忽地大哭,猛地哭聲一頓,狂叫道:“我偏不私下了結,偏要鬧得人人皆知,就是和你挑明,哪怕把那賤女人奪回來,我也絕不娶她過門!夏家敢拿一個淫賤兒欺我,不滅你們滿門,我不姓李!”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夏苦捶胸頓足道:“你、你,舍妹遭人劫走,原是我兩家共同的不幸。日後救她回來,你仍嫌棄她,這門親事作罷,咱們夏家也不怨你。可把髒水都潑到我妹妹頭上!難道我怕了你麼!”
李符站在一側,心中疑惑,忙道:“夏苦,你等等。”事發之後,他兒子便大哭大鬧,夾七夾八地說不清楚,連他也沒能全懂發生了什麼。此刻聽兒子當街說要滅人滿門,怕有人告官就麻煩了,當下出言勸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