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用內功替人療傷,還是得看內力雄厚與否。她在這一項上不足,唯有以巧奪天工的手法,藏勁於百十穴道內,再同時震伏十四條經脈的亂勁。
她如此費力,究竟也不是正法,效果頗為有限,直至連救三日三夜,才讓許清濁脫離危險。救回許清濁一條命,自己卻也累得夠嗆,幾乎丟了半條命。
她走到桌案前,吃了幾塊已經涼透的糕點,喝了杯清茶,又坐回許清濁身邊,伸指搭脈,查探其體內情形。待覺脈象平穩,不知不覺又淺睡入眠。
睡到夜裡,隱約聽到許清濁叫嚷,花如何登時驚醒,纖指微動,心中奇道:“他脈象未亂,怎麼叫了起來?”側頭瞧去,只見許清濁面色紅潤,嘴裡嚼字不清,顯然是說夢話,並非幾日來的痛呼呻吟。
花如何一喜,暗想:“他能說夢話,看來神智已漸漸恢復,離復原不遠了。”忽聽許清濁喚道:“師父……”花如何心道:“他是在叫我,還是做夢夢見了我?”
許清濁道:“我、我剛才好難受,現下卻不痛了,我是不是已經死啦?”花如何瞧他閉著雙目,眉頭緊皺,忍不住探出手掌,撫摸著他的前額。
許清濁續道:“反、反正我都死了,有、有些話我也不怕……不怕,不怕跟你講了。”花如何聽他自稱“已死”,還說“也不怕了”,一句話仍講得磕磕巴巴,不由大感好笑,只是心裡一陣觸動,卻又笑不出來。
便聽他道:“我沒聽你的話,終於自食其果,練得走火入魔,這怪我自己。可是你老是捉弄我,我生氣得很,又怎麼猜得到你說的話是真是假?這次是這樣,上次教我‘含苞劍法’也是這樣。”
花如何心想:“他定是因我燒了畫,異常惱恨,看我教他‘含苞劍法’,招式平庸,只當我戲耍他。”想到這兒,十分歉疚,明知他這話含有推責之意,可自己多處虧待他,也不見得是身為人師該做的事。
許清濁又道:“你武功又高,長得又美,你若不捉弄我,我本很樂意當你的徒弟。不過你恨我爹爹,多半也恨極了我,現在我死了,你肯定十分痛快,不必再瞧我這個眼中釘了。”
花如何大悔,脫口道:“我沒有……”話到嘴邊,才想起他自說夢話,怎麼聽得到自己的言語?望見他的臉龐上,帶著一股淡淡的悲涼,莫名大生憐意。
許清濁停了半晌,道:“我就要去陪爹爹了,到了地下,若碰見師公,向我問起你來,我保證不說你的壞話。我盼著你與恩公能早日重見,高高興興住在一起。恩公待我很好,看在他的份上,我也該祝福你們……只是我沒能繼承爹爹的名頭,反而因為練他的功夫,把自己給練死了。唉,我這樣子就去見他,也不知他會不會怪我……”
花如何明知他已脫險,但聽他說得誠摯,聲音卻漸漸微弱,真有些害怕他就此死去,忙伸手按向他脈門。探察了幾次,才放下了心,接著默然不語,胸中五味雜陳。
她替許清濁蓋好錦被,踏出房門,夜已深了,蘭韻等人也都不在。下樓走到牡丹園中,從樹上折下一根樹枝,定步輕撩,將一路“天香劍”施展開來。
七十二招使畢,劍意一變,換作“水淨劍”。“水淨劍”練罷,變成“勝春劍”,依著“天香水淨、勝春醉秋、疏影盈秀、凌波傲霜、紅雨幽風、映血絕色”的順序,舞動樹枝,揮灑劍招。
待使完“幽風劍”,她心中一動,神色漸轉悲傷,“映血劍”輕勾重劃,如在臨寫血書,每一劍揮出,樹枝端頭就似有血淚濺落,劍風吹過耳邊,聽來與悲鳴無異。
“映血劍”取意杜鵑花,杜鵑啼血而為紅花,哀婉至極。這門劍法雖也為她所創,但她從小一帆風順,諸事得意,創劍時,大有“為賦新詞強說愁”之況,難以堪稱大成。
後來她父母去世,情郎無蹤,才於此劍上有了新悟。又得知武鳳雛實為兄長,盟誓無用,心如死灰之際,反覆練了數趟“映血劍”,功力又深厚了幾分。
如今聽到許清濁“死後之言”,聯想父母和槍王冤死,兩家遭逢不幸,悲從中來,目泛淚花,“映血劍”終於心與劍合,劍與意合,達到了至高的境界。
她劍法使得越如意,心中越覺淒涼,暗想:“我寧願永遠練不成這一劍,換來父母健在,情郎依舊!”舞到第七十一招“血漫花枝”上,喉頭一甜,第七十二招“啼血了情”甫展,噴出一口鮮血來。
血染樹枝,應了“映血”二字,花如何一怔,劍法依舊不停,使出了“絕色劍”,心想:“‘映血絕色’,真的吐出了血,才能絕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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