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倆見窗外天黑,腹中亦飢,於是起灶做飯,熱了幾個菜,隨意吃了一餐。飯後莫長青問起家鄉之事,莫忘竹一一回答,莫長青離家數十年,書信難解鄉愁,此刻聽侄女講述甚詳,不禁熱淚盈眶。
入了夜,兩人分房而睡,莫忘竹回自己屋裡,莫長青則住在舒雲天家中。莫長青是夜勾起鄉思,叮囑道:“早一日擒得那畜生,便能早一日回青竹林。咱們明日就出發上武當山去。”莫忘竹點點頭,回屋裡欲要休息,卻在床上輾轉反側,滿腦子都是舒雲天的影子,久久難以入眠。
次日,莫長青早起收拾包袱,見其內銀錢甚少,便想讓莫忘竹將兩間屋子賣了,得的錢用作盤纏。莫忘竹起初不肯,想留下房屋作為紀念,莫長青道:“你人去屋空,還不得給市井之徒佔用,不如賣了為好。”
莫忘竹一路至今,用的多是舒雲天的錢,不知莫長青財短之苦,被勸了好久才答應賣屋。兩人委託鄰近一家大戶,將兩間屋子賣給對街酒樓作庫房,賣了二十兩銀子。
莫長青將銀兩收進包袱,道:“你叔叔我為了賣人情,在江湖上看傷治毒,分文不取,雖也給一般人家醫病,賺的診金還不夠買藥呢。”
兩人折騰了一日,到了黃昏才將出城,卻見城門有軍士把守,說是宮裡出了事,四處都有皇宮禁衛查問,不讓進出京城。莫長青大嚷大叫:“我昨日才從宮裡出來,宮裡能出什麼事?你放不放我們出城?”
守衛官兵只當他胡吹亂扯,笑道:“你從宮裡出來?我還從天庭下來呢!走遠些,別妨礙公事。”莫忘竹很難為情,拉著莫長青退回城裡,尋了家客棧歇息。
莫長青大呼晦氣,惱道:“早知碰上這麼一樁事,就不賣房了,如今住店又得費盤纏。”他雖是這般說,見了店夥上前,卻拍出一錠大銀子,喝道:“我這姑娘比皇后還精貴,你好好伺候。敢怠慢一點,我打斷你的狗腿!”
莫長青行走江湖多年,外界之俗陋,他早已習慣了,但想這侄女本是青竹林的女兒,剛到濁世之中難免不適。他對莫忘竹極是憐愛,不忍她多受一丁點苦楚,是以如此呵斥。
那店夥聽他瘋言瘋語,掂了掂銀子,頗覺沉重,就沒頂嘴,唯唯諾諾地應了。兩人在店裡住了二十多日,城門之禁方才解除,同時官家張貼告示,說是薊州人士張差闖宮滋擾皇太子,送於市集處斬。
兩人在集市看了欽犯伏誅,莫忘竹果見是張差,不由驚呼,暗想:“張差為帝王之家賣命,怎麼會闖進宮中滋擾太子?莫非那福王與太子不和,才派了他去搗亂。”
她哪裡知道,張差遭西海老祖替換,頂了舒雲天的死罪。福王與太子不和是實,正因如此,他怎麼會派自己手下的武官去為那行刺之事,那豈非是自承主使?
何、李兩鏢頭被莫長青饒恕後,怨恨張差,一直沒去找他。張差下半身癱瘓,勉強撐著柺杖而行,無法親去問詢,只得呆在客店裡。過了些日子,卻為西海老祖所擒,又給打得遍體鱗傷,加以化妝,送進天牢給武鳳雛當了替死鬼。
他的武功未必低於西海老祖,但重傷在身,毫無抵抗之力,還未看清敵人就被打暈,再醒來時已在牢裡,不由嚇得心驚肉跳。次日王之寀來審訊,他方從其話裡探知,自己稀裡糊塗,竟成了刺殺太子的刺客。
張差震驚之下,忙向王之寀叫喊,說自己是福王府的人,被擄進牢裡,是受了冤獄。他素知鄭氏權傾朝野,自己挑明身份,對方必會相救。
張差卻沒料到,這主審王之寀為東林黨人,與鄭氏勢同水火,之前數次審問舒雲天而不放棄,就是想找到刺客為鄭氏指派的證據,從而藉此扳倒鄭國泰。
王之寀聽他這麼一喊,當真是喜從天降。王之寀雖察欽犯似已換人,可這麼一換,換得正中下懷,哪還顧及別的?當下不動聲色,命張差將自身來歷、福王府中任職等事問出,備錄在案,卻將其“為人擄進天牢”等言語剔除不記。
王之寀將張差口供公佈於朝,登時令皇室之眾及滿朝文武大為震驚,鄭貴妃姊弟倆急忙託人平息此案,但王之寀手握鐵證,鄭氏實是無可奈何。
鄭國泰嚇得寢食難安,除了朝廷裡上下打點,還偷偷去見周鎮、秦虹等人,尋求對策,卻不想這兩人行刺失利,已畏罪潛逃,鄧無魂亦受連累,自回教主座前領罰。
當初周鎮等人曾告知鄭國泰,即便刺客失手,時辰一到,也會淪為白痴,絕不會供出主謀。因此鄭國泰得知太子未死,雖慌而不亂,可轉眼間,刺客就變作了福王府的侍衛統領,矛頭齊指鄭氏,已是百口莫辯。
鄭貴妃恐懼之下,只得向萬曆皇帝求情,皇帝為東林黨官員接連上書,言明要嚴懲鄭家,亦是難以迴護,便讓鄭貴妃自去求太子朱常洛饒恕。
鄭貴妃忙去往東宮,涕淚滿面向太子哭訴,太子性子怯弱,又從小懼怕此女,不禁答允不再深究。萬曆皇帝見這兒子識大體,不致自己寵妃負罪,大喜過望,終於起駕到了東宮,親自贊揚太子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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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皇帝欲擺平此事,當即下令處死張差,餘事不作計較。張差得知主審再不承認他為福王府侍衛,曉得已遭鄭家拋棄,必死無疑,只得以平民之身屈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