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還是正月,芳華未醒,要賞牡丹,最宜是清明時節。他一句無心之言,提及洛陽,舒雲天、莫忘竹都聯想到花如何,神色各異,懷著心思,低頭走路。天懷大步而行,獨自走在前面。
傍晚到了閒鶴觀,借宿一夜,次日上路,已是五人同行。慧虛、羽虛尚未成年,一路追逐耍鬧,使氣氛活潑了不少,天懷偶見兩個徒孫嬉戲間,隱含本門武功身法,藉機請武鳳雛評品。
舒雲天閒來無聊,與天懷談論武學,莫忘竹有時在兩人旁邊聽幾句,有時注目小道士玩鬧,途中倒也不乏樂趣。舒雲天、天懷均知此女內力天賜,若不學武,甚為可惜,當下傳了她一篇口訣,是引導內息遊走周天的法門。
莫忘竹心思純淨,本來就宜練內功,兼之名家指點,進境甚快。天懷見她依法練功,全身內力歸源丹田,眼眸的精光也漸漸收斂,暗暗點頭,對這小姑娘愈發喜歡。一日走在官路上,忽問:“小女娃娃,你願不願意跟我學功夫?”
莫忘竹笑道:“要我拜你為師嗎?可我不想出家做道士。”天懷笑道:“女孩子不叫道士,叫道姑。再說,我武當門下也有僧俗之分,你做個俗家女弟子,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莫忘竹道:“道長雖好,我卻想跟其他人學武……”說著眼神落在舒雲天身上,臉上一紅。天懷笑道:“唉,老道就不該跟你說什麼往事,到頭來你只道武鳳雛厲害,卻瞧不起老道了。”
莫忘竹忸怩道:“哪有?我、我也不是想跟舒大哥學……我得跟我叔叔習武的。”天懷瞧她滿臉通紅,言不由衷,心中一樂,可想這姑娘單戀武鳳雛,終非幸事,又不免暗暗憐惜她。
天懷問道:“你叔叔是武林中哪位高手?‘塞北狂刀’莫仲勤?‘寒湖居士’莫南傑?”他見聞廣博,生平所識姓莫的武學好手著實不少,可論年紀合適的,想來想去只有這麼兩位。
莫忘竹搖頭道:“都不是。”天懷心道:“那她叔叔多半是個無名武師了。”問道:“他是誰?”莫忘竹道:“我叔叔姓高,叫作高壽。”
她說自己叔叔不姓莫而姓高,天懷聽了暗暗好笑,跟著卻是一驚,脫口道:“高壽?‘來日求報’高神醫?”莫忘竹道:“他確實是個醫生,來日什麼的,啊,好像在信裡見他這麼說過。”
天懷道:“是了,高神醫名字特異,獨此一號,醫術既高,更兼慈悲仁善,老道甚是欽佩!他曾於我武當派一位清字輩小弟子有救命之恩,可惜老道無緣得見。”
舒雲天亦聽過這神醫之名,又想起莫忘竹曾說,想找她叔叔替自己看傷,當時還道她叔叔是個尋常郎中,不料卻是江湖上一代名醫。
天懷問道:“高神醫乃武林名醫,料想武功該不會差。你家裡和他有什麼交情,他竟答應教你習武?”莫忘竹怪道:“道長,你說什麼呀?什麼叫我家和他有交情,他是我親叔叔啊。”
天懷一臉愕然,道:“咦?可你姓莫,他姓高……”莫忘竹笑道:“哎呀,我忘了說,‘高壽’是他在外界的化名,他本來是姓莫的。”天懷頭回聽說這高壽竟是化名,嘖嘖稱奇,又問:“什麼叫做外界?是指在武林中嗎?”
莫忘竹神色一黯,道:“我叔叔是因為族中一件事,不得不到世俗中來的,幾十年都沒回家鄉了。我、我也因為這事,才從家裡出來,想找他學好武功,不然再沒人能報族中大仇了。”
天懷甚感驚訝,欲問詳情,莫忘竹卻不肯答了。天懷見她小小年紀,似乎揹負極大重擔,心下不忍,便說想要施以援手。莫忘竹搖頭拒絕,只說族仇不須外人幫。她神情十分堅毅,天懷也就不再提此事。
又過了數日,五人來到北武當山,舒、莫二人受邀去玄武觀做客,眼望山景壯麗,不由心曠神怡。莫忘竹一生從未見過如此景緻,猶為陶醉。
天懷向北武當派掌門風虛說明來意,不料這人雖是他徒孫一輩,卻極為硬氣,寧可門庭衰落,也執意不要南武當派前輩相助。
天懷再三勸說無效,只得作罷,又由風虛想到莫忘竹,暗道:“以老道這等身份,接連想傳兩個小輩武功,卻都是不答應。這倒從何說起?”
風虛雖不願受南宗之助,可極為好客,留五人住在觀裡,每餐親陪,禮儀甚足。天懷卻不好意思再留,言明要歸山門,風虛將五人送到山下,天懷與慧虛、羽虛往西行,舒雲天、莫忘竹則是東行,作三路分別。
天懷百感交集,對風虛道:“風虛掌門武學上若有疑難,儘可來南武當找我,老道打心底兒歡迎。”風虛謝過了,天懷又向莫忘竹道:“小姑娘,這話也送給你。”莫忘竹笑道:“等我找到我叔叔,有空去看望道長。”
天懷微微一笑,最後對舒雲天道:“賢侄,我會帶話給你師父的,你一路珍重。”舒雲天這些日子受他照拂甚多,心裡十分感動,只是不擅言辭,離別之際,對他一揖到地,久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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