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丐就要說話,花如何伸指堵住他嘴,輕聲道:“你體內的毒尚未解盡,安心休息,不要牽動情緒,你、你一身內功……我想辦法替你恢復。”
那乞丐聽她說“我想辦法替你恢復”,可心知經脈俱損,豈有恢復之能?微微露出苦笑,再望向花如何,卻見她神色之間,頗現堅毅,似乎真有決心,要做成這無法辦到的事。
那乞丐渾身乏力,勉強抬手握住她手指,輕撫她的手背。側頭一瞧,發現自己身處一葉小舟當中,許清濁躺在船艙內,正在呼呼大睡,舟尾一個老艄公慢慢搖著櫓,小舟在河上夜行。
忽聽漆黑之中頓生嘈雜,有人高唱道:“黃牛嚼牡丹,吳剛攀月桂,美貂蟬嫁給醜張飛,不配呀真不配!”跟著一人唱和:“小舟子你咂什麼嘴,日頭打了西邊出,石頭裡面流出水,免不得稀奇活見鬼,你又怎似忒後悔!”
先前那人嘻嘻唱道:“小舟子怎地不後悔?恨我沒早見著仙女兒美,不然扮作髒花子來,今宵也做個風流鬼!”幾句唱罷,連著之前的聲音在內,有好些人一同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是河上幾個舟子、漁夫,藉著月光,隱約瞧見花如何美如天仙,膝上卻枕著一個髒兮兮的乞丐,不免大為驚異,竟放下生意不做,划著船兒,跟在花如何的小舟旁側。
花如何靜坐舟頭,讓那乞丐枕了半個多時辰,一動不動。這群人看在眼裡,既感荒唐,也難免升起嫉妒,湊在一塊兒編了這歌,大聲對唱。他們都是江河裡過活的粗人,編的歌謠自也俗鄙不堪,
那老艄公甚為尷尬,可性子怯弱,不敢喝止眾同行,只得向花如何連聲賠不是,勸道:“姑娘,這幫潑皮就會亂嚼舌根,您忍忍就過去了,千萬別當真。”
話音未落,旁邊舟上一個漁夫喊道:“孫老頭,你把舟兒再靠近些,讓咱們把仙女的相貌瞧仔細些,回頭請你喝酒!哈哈,哈哈!”一幫子水民鬨笑不已,壯著膽子往小舟劃近。
花如何道:“船家,借你竹篙一用。”也不待回答,右手仍由那乞丐撫摸,左手抄起豎放在艙內的長篙,捏住一頭,往舟側探出。只聽黑夜中“噗通”、“啊喲”不絕,緊接著數聲嘩啦啦的巨響。
片刻之間,河裡浪打水濺,許多人哭爹喊娘。花如何放回竹篙,喚那老艄公道:“船家,往前劃。”那老艄公不知發生何事,又驚又怕,將小舟劃出數丈,喧聲漸小,已無人跟隨。
他回頭一看,只見五六隻舟船倒翻在水面,十來個漁夫舟子在水裡掙扎撲騰。這群人雖識水性,可眼下正是冬天,河水寒冷刺骨,凍得眾人不住抽搐,慢慢叫都叫不出來了,唯有死命扳著翻過的船,才不致於葬身河水。
那老艄公慌忙下拜,對著花如何口稱“仙姑”,卻見她怔怔望著懷中那乞丐,一言不發。那乞丐微微一笑,低聲道:“你還是老樣子?何必同他們置氣?”花如何瞧他笑了,縱然心裡傷痛,也報之以笑容。
那乞丐只覺莫名安定,倦意又湧遍周身,眼皮一闔,不自覺已再度沉眠。小舟在河上行了一夜,許清濁得花如何解了啞毒,美美睡了一覺,早上起來已能開口說話,又驚又喜,鑽出艙來,要給花如何道謝。
花如何手臂擱在舟頭,以手支頤,似是淺睡,懷裡那乞丐卻躺得甚為舒適,她聽得動靜,睜開眼睛,問道:“你沒事了嗎?”許清濁摸了摸喉嚨,笑道:“多虧姊姊的靈丹妙藥,我全好啦!”
他想起昨日那乞丐昏倒在地之後,花如何神情大變,俯身瞧了那乞丐好久,忽讓俞家三傑將他送到舟上,急匆匆就與眾人道別,帶著自己與那乞丐行舟河上。他縱然涉世未深,也看出了花如何和這乞丐必是舊識。
他不願跟著俞家三傑去洛陽,也就沒有表露身份,裝作那乞丐的同伴,默默踏上小舟。花如何安置了那乞丐後,果然替他解了毒,此刻見他已痊癒,點頭道:“那就好,你叫什麼名字?那幫人幹嘛要追拿你?”
許清濁愈發覺得她十分親切,正欲全盤相告,心裡忽地想起段升的告誡,話到嘴邊,終於忍住了,只低頭道:“我叫做許清濁,他、他們幹嘛要追我,我、我也不知……”
花如何心想:“是了,那幫人要追拿的自然是他,而非這個小孩。”又望向那乞丐,一瞧之下,目光難離,渾忘了許清濁站在面前。許清濁撓了撓頭,問道:“姊姊,你認得我這位恩公嗎?”
花如何道:“嗯。”許清濁又問:“他中了那隼兒的毒,姊姊能治好嗎?”花如何仍是“嗯”了一聲,似答非答。許清濁暗想:“恩公人雖好,可是滿臉鬍鬚,蓬頭垢面,有什麼好看?除非姊姊與他是頂好的朋友!”
於是問道:“姊姊,你與他很相熟嗎?我卻還不知恩公是誰,叫什麼名字呢。”花如何聞言悽然一笑,忽道:“劍仙鳳雛,名震武林。可短短兩年,劍仙逢家門不幸,鳳雛竟淪為廢人,還談什麼江湖上萬眾稱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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