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終於進了河南境內,來到開州城腳下,往來行人眾多,還未進城,已是十分熱鬧。兩人牽馬入了城,沒走多久,便見好大一座酒樓立在街邊,匾額上書著“名朔酒樓”四字,酒氣肉香不住冒門而出。
許清濁曾經擔心有人追趕,專挑小店入住,可這麼些天一直平平安安,早不覺自己是在逃命,倒像在遊覽關內風土人情。此刻他聞到了香味,肚中飢餓,心想:“好香啊,不若也進一回大酒樓?”
那乞丐瞧他駐步,獨自走酒樓牆邊的拐角處,掏出空碗擺好,跟著坐倒在地。許清濁見怪不怪,把馬栓在店前,往懷裡摸了摸錢袋,走進那大酒樓裡,揀了張桌子就座。
他叫了兩大碗麵,兩盤牛肉,等了半晌,還不見送來,肚子餓的咕咕直叫。忽見一個夥計雙手各端著菜碟,疾步從廚房裡走出來,簾子尚未落下,又是一個夥計,左手舉盤子,右手執酒壺,急衝衝邁進廳裡。
不一刻,先後有四五個店夥端滿菜餚出了廚房,瞧得他幾乎眼花繚亂。他轉頭一望,只見身後一張大圓桌上,擺滿了美味佳餚,珍果好酒,心中恍然:“原來他們忙著給貴客添菜,把我忘了。”
目光上移,想瞧瞧這關內的大財主是何等氣勢,哪知映入眼簾的,是個穿黑衣裳的女孩,年紀與自己相若,生的粉雕玉琢,嬌俏可愛。那女孩旁邊站著一名黑衣男子,目光冰冷,腰板挺得筆直,既不入座,顯然是個從人。
許清濁面上發燙,不敢再望,側耳聽去。那女孩吩咐道:“本小姐今日款待要客,你們都給我機靈點,要是出了什麼差錯。只消丟了本小姐絲毫臉面,立刻叫人拆了你們酒樓!”
她這番話說得頗為威風,聲音卻尚未脫稚氣,許清濁偷著一笑,聽有人連聲道:“是,是,小的絕不敢怠慢,大小姐放心就是。”聲音與夥計有別,再一看,卻是掌櫃親自上前陪話。
那女孩又斥了幾句,不再言語。許清濁沒的聽了,只能靜候自己的麵條牛肉。過了一會兒,食物總算送到,許清濁把一份麵條牛肉端了,出門送給那乞丐。回到屋子,那女孩正瞧眼過來,兩人對視一望,許清濁臉紅了半邊。
他低頭回到座位,一陣胡吞猛咽吃完,拿袖子抹了抹油,倦意上湧,叫個夥計過來,問道:“大哥,這裡有客房沒有?”那夥計笑道:“怎麼沒有,只是房少,比別家要貴點。您要圖實惠,街上還有其他客店呢。”
許清濁本不願為了午睡費鈔,可想到那女孩出手闊綽,自己若為點小錢就打退堂鼓,多半要給那女孩瞧不起,當下一咬牙,從錢袋裡掏出銀子,道:“就住你們這兒,給我挑間好的。”那夥計收了錢,忙迎著他上了二樓。
許清濁爬完樓梯,朝下一看,那女孩仍獨坐大桌一邊,正自閉門養神,她口中的要客還遲遲未至。許清濁進房合上了門,暗想:“關內大戶人家都是她這樣的派頭麼?不知道俞家是不是一樣?”
他躺在床上,心想自己到了俞家,該怎麼拜見師公。才琢磨一會兒,腦海裡不時浮現出那可愛女孩的相貌,每一搖頭揮去雜念,沒過多久,那女孩的臉蛋兒又重新跳進來,惹得他胡思亂想。
忽聽那女孩笑道:“各位大師到臨,小妹大感榮幸,小小一桌宴席,且為諸位接風洗塵。”聲音傳至二樓,透過了門,許清濁仍聽得一字不差,心知在大廳之中,那女孩定然是朗聲而言。
許清濁十分佩服,暗道:“若換作了我,哪能這麼大氣得體?我應該學學她的言談舉止,以後去了師公家裡正好用得著。”又聽樓下隱隱傳來幾句謝語,聲音漸小,自是客人已然入座,圍桌細談,說話聲傳不到二樓來了。
他稍開房門,想瞧那女孩如何待客,門剛開一條縫,恰有兩個客人經過,一人壓低了聲問:“怎地出家的和尚不忌葷口?”另一人道:“沒準是西域番僧,不必守佛家戒律。”
許清濁更是好奇,探頭往下一看,驀地大驚失色,啊了一聲,縮排屋內,不敢再聽。原來那女孩席間款待有五個僧人,其中一個正是當日見過的札巴。其餘四個僧人,個個身披大紅僧袍,也都是藏僧打扮。
這四人正是札巴的師兄弟們,他們同為西海老祖門下,在青海湖一帶,號稱“西海五哲”,依次排列是因羅多、桑陀、札巴、贊尼瑪、都瓦,札巴乃是三弟子。
西海宗是西藏紅教旁支,因處藏地和中原之間,不僅深得密宗教義,也採納中土佛教之長。門中僧人文武雙修,這一代的上師西海老祖,更在武林上頗有威名。
萬曆年間,藏傳佛教的紅黃之爭尚未停休,西海老祖極為嫉恨黃教之徒,處心積慮要滅其宗門。於是他自遭槍王擊敗,蟄伏數年後,最近又涉足中原,四處結納能人,謀求對抗黃教的助力。
札巴等人本在青海湖邊鑽研經學,兼替民眾做法事,故被當地人稱為“五哲”。但紅黃兩教之爭不允袖手旁觀,他們也都聽從師父的吩咐,先後踏上了中原。此次同在開州城酒樓裡,卻是師兄弟幾年來首次聚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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