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大喜,剛要開口,又聽皇太極說道:“不過以兒子愚見,父汗僅以女真之主而治,四旗已然太少,以後開疆降敵,定還有許多軍民望天歸順,這四旗非得擴充不可。嗯,不若先增至兩倍,設成八旗,至於旗主嘛……”
努爾哈赤暗贊皇太極的才能,卻也明白此子畢竟還年輕,不收鋒芒,此等分權立主之事也能公開討論?於是笑著打斷他:“不忙,不忙!此事太過繁複,以後再細細計較。你說有三件事,還有一件呢?”
皇太極猛然驚醒,暗自一陣慚愧,定了定神,才恢復從容,說道:“第三件事,兒子剛剛也已提到,就是要命令咱們女真族的人民,學習漢人耕地,自給自足。漢人講究地不耕,人不活,何其有理!想大明朝開馬市至今,多少女真人為了換取打仗和生活的糧食,把自個兒養大的駿馬流水似的賣給了漢人,使得那明軍騎兵人人配備良駒,反過來欺壓我們!而真要與大明為敵,他們只要關閉馬市,我們光靠遊獵、畜牧能提供足夠的糧餉麼?不用打就輸了!”
努爾哈赤沉吟良久,又望了望眾將,見大家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於是搖頭道:“我女真人自祖先起,就是馬背上的獵手,連那老弱婦孺,寧可學拉弓射箭,也沒幾個願意老老實實耕田的,這與民性大悖,實在難以普及。此事仍得從長計議,打仗是要糧食,不過也未必非得自己種,遼東地廣,亦不乏有漢人耕種為生,我們找他們購買餘糧,或者僱用他們替咱們種地,都是可行之策。但你說的是對的,打仗便是打糧食,即日起,我建州頒令屯田,能種多少是多少吧。”
努爾哈赤話說到這個份上,皇太極雖還有異議,卻也不便出言頂撞了,點頭道:“父汗所慮極深,兒子欽服。只消這三件事辦妥了,父汗屆時再舉旗反明,昭示天下稱汗稱帝,便都萬無一失了。”
努爾哈赤哈哈一笑,忽然站起身軀,俯瞰眾人,洪聲道:“我努爾哈赤這一生,大戰四方,揚名遼東,卻是因我父祖慘死在大明官軍的屠城令下,連屍體都不肯歸還。我這才不得不以十三副甲冑起兵,去爭那一口氣!我對大明的漢人,恨之入骨!你們都聽好了,此仇我努爾哈赤倘若不報,誓不為女真之主!”
眾人一起跪下,口異口同聲地吶喊,稱願隨大汗與明為敵,誓不退縮。便聽一個操著蹩腳女真話的聲音叫道:“祝願我主打敗所有敵人,像汗血寶馬一樣永遠馳騁在草原上,成為那不朽的博格達汗!”
努爾哈赤側目一望,尋到發言者,卻是一個才收服不久的蒙古勇士,他話裡的“博格達汗”是蒙語,指的是天神之子、神聖的帝王。努爾哈赤大笑道:“好,好,我不僅自己要成為博格達汗,還要讓我的子孫萬代,永遠繼承這一尊號!”
陳忠君跟著跪在眾將之中,見努爾哈赤氣度絕倫,不由駭服。他雖在努爾哈赤父子手下做事,卻暗中另有計較,絕非一味的忠心耿耿。如今發覺努爾哈赤和皇太極這對父子,一個是天命所歸的霸主,一個是理亂治世的人傑,皆非易於之輩,他不免有些憂慮,暗暗打起了今後的算盤。
就在努爾哈赤主臣宣誓之時,赫圖阿喇北方十幾裡外的草原上,一支騎兵正馬不停蹄地往北賓士著。人人手中提著丈二長槍,座下皆是駿馬,狂奔而過,直把道路兩旁草地裡潛伏的野獸驚得四處跳躥。騎手們一邊騎行,一邊不住回頭探望,似乎擔心有追兵追來。只不過他們臉上興奮未褪,鬥志昂揚,又哪有半點像是潰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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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者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與餘者無異,可神色較為淡定,隱隱還含有一絲憂慮。他橫著槍桿,杆上挑著一面令旗,在風中鼓盪不止,後面的騎兵望旗而從,沒有人多說話。
這群人自然就是段升,以及許明燈麾下的五百鐵槍軍了,許明燈往建州之主努爾哈赤的府上赴宴後,那掌兵之權仍由段升接管,一面令旗在手,無人敢不聽命。
他依照許明燈所授的計策,料定女真人今晚要下手除掉鐵槍軍五百弟兄,於是暗中傳令,當夜所有人不準醉、不準寐、不準離隊,一切行動聽他吩咐,見機行事,隨機應變。
果然就在當夜,努爾哈赤派遣一個使者,領著數百女真兵,帶了雞豬牛羊和美酒,來到軍驛之中,說是要宴請漢人友軍,暗裡卻欲將他們一齊灌醉再殺之。段升早有防備,識破計策,假意將女真兵迎入營帳,席間鐵槍軍卻都只佯飲,反倒叫女真兵過半醉倒,等挑撥得夠了,段升才突然下令,命將所有女真兵擊暈格殺。
鐵槍軍眾軍士方知今夜要殺夷出城,想起平日女真兵的冷嘲熱諷,還哪管什麼友軍舊誼?仗著己方清醒對方微醺,直殺得砍人如切瓜,把個軍驛淪為屠場。待殺罷女真士兵,段升等人又趁著動靜還沒有鬧大,奔往赫圖阿喇城軍營外的馬廄,搶馬燒屋,挑選五百匹駿馬騎了,又將餘下的馬匹都給宰掉,這才絕塵而去。
當夜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的心思都在許明燈身上,並沒有把他麾下五百人放在眼裡,滿以為群龍無首,無須多慮,靠那“醉而宰之”的計謀,便可萬無一失。卻不料這支漢軍先發制人,除了軍驛中被殺的那一撥,其他女真將士根本沒有防備,段升在外面放火,他們還在營裡尋歡作樂,等驚呆了跑出來,想追也沒有馬可騎了。
段升領著五百弟兄,誘殺了城門官,策馬出城,本來向南而行,一到火光難照之處,就改道繞行往北而去。料想即有追兵追出,肯定順著馬蹄印跡追往南方,等到了漆黑之處,火把照不清楚,難以覺察鐵槍軍轉了方向。再說赫圖阿喇往南是山海關,大明的軍事重鎮,尋常想法都會料定段升他們是往南逃竄去了。
此計乃許明燈所遺,正中了建州女真的下懷。其後代善和揚古利另取了馬出城追趕,果是想都不想,就揮軍往南,朝著山海關方向窮追不捨,直到快天明才發覺蹄印早斷,白追了一場,只好垂頭喪氣回赫圖阿喇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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