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彎鈎,燭火如螢。
小小的院舍之中,盈滿了清香的藥味兒。
從無休止境的長夜中醒來,不知時間過去了幾天,也不知道身在何處。簡禾怔忪了一會兒,緩緩地轉過頭去,望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溫若流枕著自己的手臂,側躺在她身邊,一隻手拉住了被子的一角,搭在了她的腹部上。即便是閉上了眼睛,也是緊緊皺著眉頭的。
這麼親密無間地躺在一起,有那麼一剎那,簡禾還懷疑係統將自己送回了之前的殼子裡。只是低頭一看,她的衣衫是敞開的,身上裹著厚厚的紗布,說明之前的不是夢境。
系統:“宿主,這的確還是原本的身體。我沒來得及給你物色新的宿體,溫若流就想到辦法把你救回來了。”
簡禾遲疑了一下,道:“是你將我的意識從潼關的地道裡救走,送進這副身體裡的嗎?”
系統歡快地答道:“是我呀。”
“在你消失以後,又出現了一個系統,可它說的話和你完全相反。”簡禾直截了當道:“你們誰才是一開始跟隨我的系統?”
系統:“是它。按客觀時間看,我出生時間更晚。”
簡禾步步緊逼:“那你是怎麼來的?是誰讓你來的?你代表誰的意志?”
若說那個系統是迷境公司的傳聲筒,是迷境公司的爪牙,那麼眼前的這個系統——出現時間晚,本領卻不小。可以瞞過前系統,或者說瞞過迷境公司的眼睛,在她眼皮下蹦躂。甚至,眼下仙途開始失控了,對於如何抽調她的意識,迷境公司也感到束手無策,這個後來的系統卻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
系統道:“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你是誰製造的?”
系統老老實實道:“我在資料庫中搜尋不到記錄。也可能是我太新了,記憶鏈條還沒完全啟用,也沒有接壤上組織……不過呢,宿主,你永遠是我的第一效命方,這點我很清楚。而且,我和那個系統是不一樣的,它越強,我就越弱。反之,它越弱,我就越強。”
不知道自己是誰,卻對她表忠心……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是從哪裡孕育出來的?
簡禾皺眉,身體輕微一動,與她幾乎緊貼在一起的溫若流霎時驚醒了。
從茫然到清醒,只消半秒。溫若流愣了一愣,倏然翻身坐起,渾身輕微戰慄,直勾勾地看著她。
簡禾靜靜地與之對視。
兩相對望,許久,都沒人開口打破這份沉默。
越是想好好對待的人,在傷害過她以後,就越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如何去求得原諒。
溫若流深吸口氣,嘴唇微微顫抖,滿含傷感而又近鄉情怯般,微微靠近了她些許,啞聲道:“簡禾。”
“你認識我?”簡禾歪了歪頭,茫然又迷惑地看著他,道:“你是誰啊?”
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在這一刻凍結。溫若流呆然。
想過她的很多種反應,只有這一種,是萬萬沒想過的。
簡禾望著天花板,自言自語:“奇了怪了,我記得我不久前才到的江州城呀,我是怎麼受傷的?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這位好心的哥哥,是你把我救回來的嗎?你叫什麼名字呀?”
溫若流的身子晃了晃。
思考和應對的能力被拆得七零八落,魂魄也被利刃貫穿,只剩密密麻麻的刺痛。
哪有什麼懇求原諒的機會,她的記憶倒回到了她初到九州的那一天。在江州城林家莊的初遇,到潛龍山寺下的揮別,五年後,失而複得,又得而複失——都已經從她心上消失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輕飄飄地應道:“我叫溫若流。”
簡禾點點頭:“好吧,溫若流。我知道啦。多謝多謝,我不喜歡欠人人情,你靠近點,我還你一份謝禮……”
溫若流僵硬地俯下了身去。簡禾眼底寒光一閃,疾如閃電地伸出兩隻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張嘴就咬住了他的耳朵!
溫若流不可置信地渾身一震。簡禾使出了十八般功夫,毫不客氣地碾咬他的耳朵洩憤。好生生的一隻白玉造的耳朵,被咬得血跡斑斑,又紅又腫。換了正常人,早該痛得飆淚。溫若流冷汗直冒,卻一聲不吭地任由她發洩,估計咬掉他一隻耳朵也不會抵抗。
簡禾出了口惡氣,才吐出了他的耳垂,惡劣道:“剛才是不是怕了?以為我真忘了,對吧?我……”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被忍無可忍、又驚又怕的溫若流死死地抱住了。正想再借著機會刺激他幾句,卻忽然感覺到有一點滾燙的液體滑過了她的頸側,快得像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