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蛇隨棍上、得寸又進尺”向來是簡禾的拿手好戲,她厚著臉皮蹬掉了鞋子,爬到床上,道:“我不僅想看,還想摸。”
姬鉞白:“……”
“不管如何,你也不可能一輩子都不讓我看啊。”簡禾抬手,指尖與輕薄的黃金相觸,察覺到他身體有些僵硬,手便頓住了,道:“你怕?”
孰料,沉默許久,姬鉞白竟真的回了一句:“怕。”
怕你不喜歡。
“我也很怕啊。”不等他問,簡禾自顧自說了下去道:“我怕我夫君跟我生分,怕永遠都只能隔著一張面具才能摸到他的臉,怕到老了也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姬鉞白的喉結動了動。
說了幾句,簡禾又有點兒不正經了,偏還要用肅然的語氣道:“怕我哪天走丟了,旁人要替我畫尋人啟事,問我家長長什麼模樣,我都畫不出來。還怕我有一天會獸性大發,半夜把你打暈了偷看……就問你怕沒?”
姬鉞白:“……”他板不住臉,終於被逗笑了。
簡禾又湊近了些許,撓了撓他的下巴,總結道:“所以呢,讓我看和讓我摸,你隨便選一個吧。”
似乎是拿她沒轍,姬鉞白長長地嘆了一聲:“邇邇……”
“好了,不用說,我替你選!”簡禾道:“我好不容易才把窗簾給拉起來,再拉開太麻煩了……今天就先摸摸吧?”
說罷,她將手移到了他的耳後,摸到了一個暗釦。
徵詢似的停了片刻,見他沒有反對,她指尖發力,“咔噠”一下,面具松脫。
黑暗之中,簡禾只能看到他輪廓的虛影。乍望下去,並無醜陋凸起,更無成片不平,簡禾鬆了口氣——她原本就猜測他是容貌有損,但是這麼看,就算是有損,應當也不會太嚴重……
一邊想,她就一邊像剛才說的那樣,指腹沿著肌膚,一寸寸地摸了下來。
修長的眉宇,狹長的眼裂,明晰的眉骨……不期然地,她的指尖觸到了一絲質感略有不同的、微微凸起的東西。
若換了是個手比較粗糙的人,必然摸不出來不同。奈何,她的雙手肌膚滑膩嬌嫩似羊脂玉,一點點的不同,都可瞬間察覺。
簡禾沿著它摸了片刻,難以置信,又重新摸了摸,心髒大震。
——發自眉心,斜劃而下,穿過了眉峰與鼻樑,至另一側的臉頰才止住。
除了長寬有所不同——這一道的形狀規整筆直,一看便是銳器劃下的。其餘的,都與她當年被檮杌的長牙劃出的歪歪扭扭的傷痕一模一樣。
簡禾心髒狂跳。
這是怎麼弄出來的?
巧合嗎……不,什麼樣的巧合會讓彼此連傾斜的角度也一樣?
而且,除了姬鉞白自己,世上又有誰能在他臉上留下這樣的一道劃痕?
在黑暗之中,姬鉞白居於下首,根本看不清簡禾的表情,卻能察覺到她的手心滿是冷汗,且在微微發抖,心也陡然涼了幾分,有些許自嘲地暗忖:她在想什麼?
是覺得可怕麼?亦或是……惡心?後悔?
就在這時,視野忽然暗了下來,姬鉞白怔了怔,灰眸兀自睜得很大。
——簡禾跪在了枕邊,雙手撐在了他的耳旁,俯下身來,生澀地……將唇印在了他的眉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