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一動,簡禾雖然已擺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姿態, 實則還相當警惕, 餘光看到他的動作,她已條件反射地滾到了角落去,心有餘悸地抵牆坐著。
玄衣愕然地立在床邊, 本想撫摸她臉頰的手僵立在半空, 猛地握住了拳頭, 放了下來。
簡禾看了玄衣的表情兩秒鐘, 忽然腦海嗡地一下, 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那個“閃躲”的動作, 似乎刺傷了玄衣。
若換成是上輩子的那個暴虐的玄衣, 她要是敢對他做同樣的事情——先把他騙得團團轉, 都被他逮住了還死活不承認身份……哪會有命活到現在。
無情和有情, 真是巨大的差別。對她無情的玄衣, 時時刻刻都是一柄殺人兵器。可對她有情的玄衣, 卻將可以傷害他的兵器親手交到了她的手上。
從在赤雲宗分別至今,已有足足十年。有多少人可以拍著胸脯, 說自己願意苦苦尋覓另一個人十年也不放棄的?
在被玄衣發現前, 她不知用過多少插科打諢、嬉皮笑臉, 甚至是切換賬號之類的“明為機智實為逃避”的做法來粉飾太平、躲避危機。
可是,到了這一刻, 既已被戳穿, 如果她還不願意麵對, 那就真的不是人了。有些話,還是要好好地說出口的。哪怕是老實地說一句“不能告訴你”,也比逃避要好。
——這麼想著的簡禾,並沒有發現,雖然自己嘴上一直戲謔地稱玄衣他們是“病友”,是“攻略物件”,是“開金手指的重要np”,但其實,心裡面早就把他們當成了是與自己一樣有血有肉、有愛有恨的人。
系統:“宿主,地獄bug條第一格被填滿後,一年前·卞七的賬號使用權即將回收。”
簡禾:“什麼意思?”
系統:“之所以會回到一年前,是為了填上這一段的劇情。在這之後,你再切換回卞七的賬號,也只能切到與傀儡喬邇同一個時間段的了,無法再回到此時此刻。所以,如果你想跟這時的玄衣說些什麼,就抓緊時間吧,剩餘時間已經不多了。”
簡禾的眼皮一顫。
餘光看到了玄衣的手快要放下的時候,簡禾忽然湧起了一股沖動,忽地又從牆邊滾了出去,抓住了他的手。
料不到她有這一舉,玄衣瞳孔微縮,指尖微微一顫。
之所以那麼做,不過是一時沖動,其實,她還沒想清楚該說些什麼。
但是,與玄衣對視片晌,話語就自然而然地從她唇中跑出來了:“玄衣,你到底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如果你問的是幻境……”玄衣定定地看著她,須臾,才道:“我原本以為還要花點時間才能達成目的,可後來發現根本不必。因為在你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誰了。”
在她與幻境中的“小玄衣”一同除祟、說笑、上街時,玄衣其實一直都隱去了身形,如影隨形地跟在她身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神采飛揚的表情,捨不得移開視線。
在她與“小玄衣”面對面用膳時,他便坐在“小玄衣”的身旁。她在休息的時候,他就在床邊枯坐一晚。
他很清楚,簡禾一向聰明。這樣的幻境,不可能困得住她多久。所以,這些他懷唸了很多年的情景,是看一點少一點了。
也不知費了多大的自制力,他才控制得住那種幾乎要把他淹沒的痛苦——原本,這樣的日子,是可以有很多很多的……
越是逼真的幻境,就越是在提醒他往事不可追。用碎骨與魔氣重塑的身體固然能用,可他也忘不了十年前的自己,近乎癲狂地尋找著儲存屍體的辦法,最後卻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屍身腐壞,最終只剩下一堆碎骨的崩潰……
在向當年屠村的赤雲宗弟子複仇時,他還想盡辦法揪出了那個把她踹下了西朔山的家夥,特別地“招待”了她一番。之後,便是長達十年的等候。
他做著她有朝一日會回來的夢,後來才知道,她曾經無條件奉獻給他的特權,其實早就移交到了另一個人的手上了,甚至還矢口否認曾經認識過他。
不甘心、不服輸、茫然、不解、嫉妒的毒火,混雜著偏激的想法——把她藏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尋找鎖魂之法,讓她再也沒法隨意離開。
無數種黑暗的念頭潛伏在他心底,蠢蠢欲動——而在她睜眼撒謊說不認識他的那個晚上,它們幾乎要沖出囚籠。
簡禾低聲道:“如果我沒發現,這個幻境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結束?”
“不會,你很聰明,我從開始就知道瞞不了你多久。”玄衣自嘲道:“如果你想問的是——你為什麼會露出馬腳,為什麼我會知道‘封嫵’與‘卞七’是同魂的……”
心中隱秘的想法被戳中,簡禾猛地抬頭。
“現在,我把答案告訴你也無妨。”
玄衣一頓,探手,置於了她的額上。
霎時,一陣從天而降的天旋地轉感籠罩住了簡禾。她雙目圓睜,然視野發黑,什麼也看不清。一股無形的力拉扯著她的腦髓,有什麼東西正被一絲一縷地從她的腦殼中抽離出去!
玄衣眼疾手快,接住了她軟倒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