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花神女節從子夜才正式開始,故而, 等到簡禾與姬鉞白一起踏出小酒館時, 大街上仍是熙熙攘攘。燈火通明的屋宇宛如發光的寶塔, 流火如梭, 銀花滿樹。
就算知道這不過是個任務世界,也還是會為景象的真實程度而震驚。在這種繁華之地浸泡久了,可能有人會不願意回到現實中去吧。
就在這時, 一片冰涼的雪花落到了簡禾的臉頰上,倏地化成了水珠。天公不作美, 霓節飛雪, 裹挾著冰霜之氣而來。花車上的神女畢竟是肉體凡軀,抵不住大雪,紛紛矮下身,躲到了花蕾燈籠之下。街上的行人則鑽入了兩旁的屋簷下躲避。
簡禾兩人正好散步到了一處酒樓門口, 撩開簾子後,掌櫃上前來,看到兩人衣著不凡,就知道來了貴客, 直接越過了擁擠的大堂,把他們往樓上的包廂雅座帶去。
按姬鉞白的本意,是下雪了路不好走, 所以現在這裡暖和一下, 等姬家的人驅車來接。
“不用啦。天氣這麼冷, 山路又黑又滑, 車子也不好走。”簡禾道:“況且我正好餓了。幹脆就在這裡吃點東西,現在也差不多天亮了,說不定吃完東西,雪剛好就停了。”
從幕簾透出的料峭的燈火掠過了姬鉞白的紅衣,他微微一笑:“也好。”
就在這時,他們已經擦身而過的一個雅間的簾子忽然被掀了起來,一個少年探出了上半身,驚喜道:“二公子,少少少夫人!果然是你們,我還以為聽錯了呢。”
正是姬硯奚。入內一看,暖烘烘的一個包間之中,除了坐著剛才在路上亂晃的幾個姬家的少年以外,還坐著兩個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青年,衣著素淨,容顏溫潤,自帶一股凜然正氣。觀之腰間佩劍,必然是仙門中人。
簡禾:“……!!!”
次奧次奧次奧!這兩位兄弟是熟人啊!
左邊那位,不就是在分屍魍魎的副本裡,被賀熠用折斷的棄仙懟了個通天、還把他的劍也搶走了的孟漣嗎?!
照此來看,他旁邊那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必定就是被孟漣的兄長孟或了。
姬硯奚搓了搓手,向姬鉞白介紹道:“這兩位前輩是我們剛才在路上遇到的,公孫氏的客卿。”
孟或與孟漣隨即起身,報出了姓名。既然有緣遇到,雙方寒暄一輪,就坐到一塊了。
時間倒退回三年前,如今,琮因和筵青這對佩劍,依然懸掛在他們的腰間,劍鞘青芒泠泠,細索纏繞,如鏤荊棘。
這位大兄弟必定猜不到,現下如日中天的濱陽公孫氏,會在三年之後被一個惡剎般的少年屠掉。自家兄弟則相繼品嘗被奪佩劍的恥辱。孟漣還好點,至少撿回了一條命。他自己就沒那麼好運了,與賀熠交手三次,最終還是慘死了在他手裡。
原來,剛才花車巡遊時,在擁擠人潮中,有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撞到了姬家少年們的身上。把她抱到了稍微空一點的地方後,這姑娘才驚魂未定地說出了自己還有個弟弟,但在剛才,他們被人潮沖散了。
姬家少年們一聽還有個小豆丁在那黑壓壓的人流中,都暗道不妙,連忙抱起了小姑娘,逆著人流往回找。就在一個街角處,跟孟漣兩人不期而遇。他們的臂彎裡抱著一個酣睡中的小娃兒,正是這小姑娘的弟弟。
險些釀成的慘劇以虛驚一場結了尾。雙方各抱一個小孩,啼笑皆非之餘,不知怎麼的,生出了點惺惺相惜之意。一同把小孩送回家後,天上恰好下起了大雪,他們便相約一起進酒樓喝點酒了。
簡禾在桌旁坐下。喬邇這具身體貌美,不管是什麼人,見到她的第一眼,大多都有所震動。孟或與孟漣也難免,但一瞬間的驚豔後,他們的態度便恢複平常,坦蕩且守禮,沒有半分冒犯之意,很容易便讓人想到“皎皎君子”這四個字。
孟漣溫和一笑,道:“實不相瞞,我們此行正是要往濱陽去。路經蝶澤時,聽說玉花神女節就在今晚舉行,便特意前來,想要一睹盛況。沒想到竟然會有緣遇到各位。”
小二掀開了簾子,進來上酒了。這家酒樓最有名的就是桑落酒,取的是蝶澤那片仙湖的湖水所釀,入口香醇綿甜,滿口清香,令人慾罷不能。因為價格不菲,還有個別稱叫“鬥酒千金”。
姬家的少年本就有幾個好友是公孫家的人,和孟漣兩人有了共同話題,所以氣氛熱絡得很快。室內紅爐美酒,窗外白雪飛舞,很快就有人藉著酒興,提出要玩最近在坊間流行的遊戲。
這個遊戲,其實有點兒像擊鼓傳花——桌面上有一個沙漏,一個玉匣子,匣子中擺放著數十枚方方正正的刻著單字的玉棋。其中一人手裡捏著長短不一的酒籌——當然,露在外面的一端是齊平的。抽到最短那一根的人,要從玉匣中抽一顆棋子,圍繞著上面的字,只用一句話,編一個故事的開頭。
隨後,酒籌重新洗牌,剩餘的人兩兩為一組,各自用一句話,給出兩個版本的故事走向。由現場的人評判誰的版本比較好,輸了的人就要罰酒。
等沙漏裡的沙粒流完,就算是一輪。如果恰好結束的時候,當下正在編的人無法把故事說圓了,也要罰喝酒。
因為誰說得更好是沒有固定標準的,全看現場觀眾評判。為了增加難度,一般而言,眾人會傾向於選擇更為刁鑽的版本,這樣,下一個人會怎麼照著編下去,才算是有看頭。
系統:“宿主,接下來的劇情中,將會得到不詳的雙生子相關線索,請注意別漏聽了。”
簡禾:“知道了。”
根據四位病友“熱衷把自己慘兮兮的過去編成故事,供人欣賞”、“故事的主人公其實就是自己”的黃金定律,而現在又準備玩編故事的遊戲,可以知道,待會兒姬鉞白編出來的故事,十有會對映現實。
酒籌轉瞬就被抽個精光。姬硯奚抽到了最短那根,另一手則執了一枚刻有“獸”字的棋子,率先編了個故事開頭:“很久以前,在一座深山的山谷之中,生活了一對魔獸。”
下一對抽到的是“衍”字。左邊那人道:“某天,大批魔獸湧入了山谷。”
第二個是孟或,他道:“母魔獸身懷六甲,生出了兩個蛋。”
聽到“兩個蛋”時,簡禾指節微蜷——果然,編造的故事開始在有意無意地與“雙生子”這個關鍵詞靠攏了。
姬鉞白氣定神閑地聽著,面上沒有露出任何異色。
孟或的版本取勝。下一對,搖出的玉棋上篆刻了一個瘦長的“偏”字,恰好輪到了孟漣與姬鉞白來編故事。
孟漣想了想,道:“蛋破殼以後,出現了兩只體積不同的小獸,它們一個偏愛跑動,一個偏愛睡覺。”
姬鉞白托腮,悠悠道:“蛋破殼以後,略小的蛋中爬出了一頭畸形醜陋、不堪入目、令人作嘔的畸胎。略大的蛋中爬出的小獸則漂亮又健康,父母由此格外偏寵後者。”
簡禾聽得認真,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字,但完整一句話下來,她心底卻冒出了一陣詭異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