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的法陣之上, 卞七像塊破布, 孤零零地被扔在其中一角。她脫力的雙手垂放於身側, 頭無力地歪向了一側, 面如死灰, 光澤枯萎,嘴唇微微幹裂, 凝著一塊黑色的血痂。衣衫皺巴巴的,胸骨微凸,早已沒有了呼吸起伏。
不過才分開了一天一夜……
賀熠頭皮傳來一陣陣的麻意, 死死地盯著她的心口,迅速逡巡了一眼這個陣法。再抬頭時,他雙目冒著猩紅的寒光,似阿鼻地獄出來的惡鬼, 陰測測道:“移魂陣?玄衣, 你對她做了什麼?”
穆笙等人渾身繃緊, 如臨大敵地瞪著他,夏昊幾乎要把後牙咬碎。
賀熠一個人來蝕月裡挑事——換了是平時, 他們仗著人數眾多, 且隨時可以撕裂空間瞬移,絕不會忌憚他到這個地步。然而, 這一回,移魂陣的圖案畫在了這個大殿的地板上, 這就導致了在移魂結束前, 這個地方是被鎖定的。
為了保護法陣, 不可瞬移,也無法召獸——魔族人最擅長的事物都被強行鎖定了。算下來,他們反倒是被動的一方。
賀熠來勢不善。若是他惡意破壞法陣,那麼,所産生的反噬餘波,將會無可避免地讓在場的人都重傷暈死。而無修為者——比如高座上的那具軀殼,以及法陣中的那個女人,恐怕都會抵受不住刺激,瞬間被撕碎。
無奈,他們身居護持法陣的位置,半數靈力已灌入其中,無法隨意動彈,只能瞪眼幹著急。
——這條瘋狗,可真會挑時間來。
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玄衣卻是不慌不忙地躍下臺階,黑靴踏著無形的空氣,懸於法陣之上,每一步都極為輕盈且敏捷:“你都看出了是移魂陣了。除了移魂,還能做什麼?”
賀熠訝然,鼓掌道:“別人偷了東西大多都會心虛一陣。想不到玄衣公子卻這麼理直氣也壯。厲害,佩服!”
夏昊抬頭怒道:“你!”
“為何要心虛?”玄衣卻半點也不惱,淡淡道:“這個人身上,有半數魂魄都屬於我的妻子。本就不是你的東西,何來‘偷’一說?”
殿上黑紗飄蕩,遠處的座椅上,確實斜斜地歪著一個女人,看不清模樣。
賀熠心中微動。
在幾年前,他曾與玄衣有過數面之緣,偶然聽說過他在四處搜魂,似乎要複活一個死人。但他並不關心詳情,也不知其真假,只覺得十分荒唐。
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賀熠越想越覺得好笑,惡聲惡氣道:“你自己都說了是魂魄,是上輩子的事兒了。她都投生了,身邊早就沒你的位置了,還陰魂不散地巴著人家想再續前緣,你不覺得自己很一廂情願麼?!”
玄衣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爆喝一聲:“住口!”
“算了,不爭論這個了。”賀熠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棄仙的側刃,再確認了一次:“那你是真的不打算把她還給我了?”
玄衣居高臨下道,寒聲道:“在我要回所有屬於我的魂魄之前,誰也別想碰這個法陣,見一殺一,尤其是你。”
“真的不給啊。”賀熠遺憾地嘆了一聲,下一瞬抬頭時,卻已經換了一副表情,眼中寫滿了掩藏不住的露骨殺意:“那我就自己拿好了!”
鏘——
棄仙猝然出鞘,冰冷刺骨的白光劃破了法陣上空的空氣!
站得那麼近,玄衣早已有所防備。雙劍在空氣中鏗然相撞,崩裂出了電光般的鋒芒!兩人就在這片法陣的上空纏鬥起來。
不僅是穆笙等人不敢移開眼,簡禾亦是看得心驚肉跳、目不轉睛。
在未來,這二位的地位是平起平坐的,修為也都不相上下。但賀熠如今才十六七歲,吃了年紀小的虧,簡禾本以為他會略遜玄衣一籌。
然而,真的打起來了,實情卻並非如此——賀熠只要搶回卞七一人,可以不管不顧、像條瘋狗一樣開打,玄衣卻不能——他的軟肋就在這個大殿裡面。投鼠忌器,被太多東西鉗制住了,束手束腳。
賀熠何許人也,過招沒多久,就看出了玄衣在意的東西。故而,鋒芒所向,劍光直逼地下法陣,刁鑽且毒辣。玄衣眼疾手快,招招接下,可還是有阻攔不及的時候,法陣的圖案被劃得不如原本完整,迸射出的氣流使整座大殿都搖晃了起來。
陣中的卞七受此波及,雖在昏迷之中,眼角也開始溢位了淚水與血沫。
簡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