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牛的聲音隨之回落,他靜悄悄地說道:
“對不起,我要走了。”
他毫不留情地推上艙門,把李明都封在裡面。李明都不停敲擊玻璃,大聲呼喚,但他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但也正是因此,牽牛犯下了,至少是客觀上造成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他沒有確認冬眠程式的完成。冷卻液從管道中注入到了李明都的身旁。儘管身體變得越來越冰冷,但他卻幾乎處於瘋狂的激動狀態。這種暴力的對抗在不經意間啟用了冬眠艙的保護程式。冬眠程式終止了。
李明都也就這樣難看地爬出了休眠艙。
當時,保管室本身也有控制運轉的人格存在。但那個人格同樣沒有阻止李明都向外爬出。
不定型的世界確實運轉到了極致。唇舌的人格早就變成了戰鬥用主機,用於輔助飛船狙擊人類的填冥填冥監察飛船。廊道上的不定型,成列陣地在傳輸帶上移動。
多種無線傳輸的方式使得各方各面的資訊在這個宏偉的大腦中轉個不停。巢穴的艦船就像是一個過熱的過載的大腦,已經在拼命了。但是李明都接收不到,只感到自己體內的某個腺體在躍動,在失調地分泌,但他聽不見,他在這個世界是一個聾子。
他花費了一番力氣,摸到了一個生產的房間。在流水線上,從生物譜系最左端的原始不定型類到生物譜系最右端的純質金屬機器,作為軀體和外殼不停地走下生產線。
生產線的控制需要不定型的人格。
他遇到了與第一個導師的唇舌相似的存在。那是作為生產線的中央處理器而存在著的不定型。
“好孩子,你怎麼還在這裡呀?”
這個不定型揮舞著唯一一個多餘的機械臂向李明都快活地打了打招呼。儘管李明都並不是從她的產線上下來的,但她既活潑,又快樂,她喜歡照顧其他的不定型。
“我丟失了訊號,我是個殘次品。”李明都問,“我想知道,現在前線打得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但我們一定會贏的!你也是想上前線嗎?”
她興致勃勃地說。
李明都堅定不移地說:
“是,我是上前線。”
“那你可以跟著運輸線去看看。走這一條吧,這是思想之路,就在美德之路的旁邊。”
所謂的運輸線其實就是四通八達的走道本身。這次,在李明都觸碰到運輸線伸出的肢體後,運輸線沉重地向他打了個招呼。在廊道之中也寄託著一個不定型的人格。他對李明都的行為感到了悲憫。
“既然你執意如此,那就連線我吧。”
廊道肉化的軀體伸出了觸鬚,上面存在著可以連線神經的刺針。
它所使用的技術,經過了數萬次的迭代。但它的理念從未改變過,依舊與十三億年前在南極在天球起身的那個夜晚一模一樣。
那時候它被叫做第三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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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進了這個被稱作為思想之路的運輸線,思想之路表面的神經須,便纏住了不定型身的觸鬚。從醒來以後就一直在騷擾他的嗡鳴聲就此消失了。世界變得格外協調。他在傳輸,他也同時接收到了世界的訊號,他同時放射出了世界的訊號。在這個過程中,他見到了無數的星。
在這思想處理的光暈中,幾千億幾億億的不定型所見到的不計其數的世界同時出現在了李明都的眼前。其中既有生靈絕滅的焦土,也有熊熊燃燒的太陽,既有獨立空中的人造建築,也有美妙豐饒的原始樂園,還有動物,以及無數的動物。他們正在路上走。
但是,世界在思維中的流過就像漲潮的海浪浸沒了沙灘。他所能留下的,只有沙灘上的石頭和陷坑裡沒有隨水退落的貝殼和牡蠣。
李明都能夠看到的只有少數的世界。在最明顯的一個世界裡,恆星已經寂滅了。漫天遍地全都是不定型莊嚴壯麗的蜂群。在這些已經寂滅的世界裡,只剩下黑洞周圍的吸積盤還在摩擦中燃燒時代的灰燼,奇異的明光照亮了蜂群們繽紛的表面,把它們的影子投到了物質碎片的表面。物質的碎片在若隱若現的塵埃中漂流,在吸積盤的身前,閃爍著像是黎明的餘暉。
透過塵埃,可以看到建築物正在成型。不定型們生機勃勃,像是在珍惜地雕刻一塊丟失已久的寶玉,橫在世界盡頭的前方。
可,它的材料是什麼碎片呢?
李明都轉過頭,看到了在塵埃雲的外圍,在原本星系的邊緣,在深空的物質帶和稀薄的球狀雲的內部,以及,在戰場上,飄著星球的碎片。
有些是被粉碎了的星星,有些則是那些粉碎了以及蒸發了的行星被迅速再冷卻的結果。蜂群們正在重塑星系。
“你怎麼也在這裡?”
接著,他就知道他被看到了,也不可能不被看到。
“冬眠的話,時間會流逝得更快。但也不需要等待很久,只再三年,只需要三年,我們就要回到地球了。勝利的誕生是很慢的,但勝利的到來卻是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