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在下雨,大地在隆隆作響。火車在鐵道的盡頭呼嘯,車頭噴出的黑色煙柱像是揚起的旗幟。
新來的人睡醒了,透過霧氣濛濛的玻璃向火車外看。大地上林立的櫃子像是撐起天空的巨人,而天空猶如銀色的穹頂,十顆或者更多的太陽並列在玻璃質的雲端。偶爾,一片雲彩會遮住天空,整個世界便會忽然昏暗。
為什麼要離開小鎮,又為什麼要乘坐火車,新來的已經記不清楚,好像那只是忽然間的想法。他還在回憶剛才睡著時所做的夢,夢裡他好像扮演了另一個人,體驗了另一個人的人生。夢醒的時候,有許多零碎的念頭閃過了他的靈魂。其中一個念頭是:只有解凍開始了,涉及到大腦的干涉才是可能的。
接著,一個自然而然的結論忽然躍入了他的腦海——有人干涉了他的解凍。
不知怎的,他能理解解凍,也能理解“大腦的干涉”,可在他的印象裡,他從未學過這些知識。
他不只是在乘著火車去前往一個新天地嗎?
火車的長鳴在雨中漸漸消逝。水從冬眠艙裡一點一滴地流盡。
無窮無盡的鐵軌抵達了站點,靈魂的火車變成了呈放在地上的冬眠艙。
新的人走出火車,從冬眠艙裡站起,光芒的世界讓他看不清楚。他眨了眨眼睛,才看到了像是巨人般的櫃子,銀色的穹頂,還有一群臉颳得光光的、乾淨潔白的人。
新醒來的其他人錯落地站在附近,像是一朵朵烏雲。參同則站在櫃子的後頭,面色複雜地看著他的“哥”。
一縷煙氣從冬眠艙中噴出,他的哥就站在煙氣裡,向從“火車廂”裡出來的人伸出了手,他看著新人說:
“恭喜你,出生了。”
新出生的人又閃了閃眼睛,才能看清人的樣子,是火車裡好心的乘務員,也是他最信賴的前輩。他把他們從一個落後而貧瘠的小鎮接了出來。火車開過了一個又一個站點,下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乘務員卻一直是他。
他從未下車,卻同時身在新天地。
李明都給他披上了衣服,蓋在他的冬眠衣之上。這時,新出生的人才忽然感到切膚的涼熱。他打了個噴嚏,李明都則在問他:
“你記得你的上一世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有些磕磕絆絆地說道:
“他好像……像是一位偉大的社會學家,但他的、經歷、我、我記不清楚。”
“社會學家……”
李明都不著痕跡地藏起自己的失望。
“真是了不起,他一定花費了很多歲月鍛鍊了自己,以後如果有心的話,你也千萬不要荒廢了這繼承來的知識。”
他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好一會兒,他才想明白,眼前的大哥曾對他說過,他來到新世界,需要頂替另一個人的身份。
“你還記得你的名字嗎?”
李明都問他。
他說:
“你是問、問那位社會學家嗎?物理學家好像叫……叫周……周什麼……”
李明都搖了搖頭:
“不,我是在問你。”
他一愣,流利地答道:
“我不會忘了我的名字,我叫夏登,夏天的夏,攀登的登。”
“夏登……真是個好名字。”李明都立刻想起了他是誰,他甚至還記得這個名字是怎麼被想到的——
夏,登上明星。
“你千萬不能忘了這個名字。”
“是,我知道!”
夏登伸頭,站直了大聲說話。周邊的人笑了,唯一一個沒笑的是個女人。沒笑的女人也是出生不久。她來到夏登的面前。一張面若冰霜的臉說道:
“還記得我嗎?我前天下的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