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怎麼壓制曆書現象的?你們能控制曆書的現象嗎?能把曆書的現象開啟……讓我走嗎?”
她以一種更冷肅的語氣問道:
“你是真心的嗎?”
李明都抬起頭,望著她的頭盔。
看不到表情的面孔與背後的未來的權威讓人感到畏懼。他繼續說:
“我非常感謝你們的照顧,但這就是現在我唯一的要求。”
秋陰轉過頭去,沒有接著看著李明都。前面遙遙傳來一個聲音。她講:
“我在網路裡問過了,是不能的。曆書能夠把你拋走,你可以想象是有一條密密的藏在時空中的線。這條線拉住了你,如果把這條線隔斷了,曆書就無法直接溝通你,也就沒法把你帶走。但想要控制曆書現象的發生,我們還做不到,也就是說就算我們答應你,你也只會被拋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年代。”
李明都一聲不吭,繼續眺望著舷窗外土星炫目的光環。
宿舍是佔地約三平米的膠囊宿舍,在太空的旅舍中已算不得小,也算有一定的活動空間。牆上有個螢幕,這螢幕可以當電視,可以當做假想的窗戶,以投影出現實太空或模擬環境的景象。
后土太空城為這兩人清出了三間膠囊。其中一間供李明都安放他那堆來自未來的機器。而兩個人體所居住的膠囊彼此相鄰,只隔著一扇拉門。
這時候,土星已微微亮起,邊緣的身子被遙遠的太陽照亮。
秋陰拉開門縫,探出一個小腦袋來。可能是因為在太空中很難打理的關係,秋陰剪掉了大半的長,少許一些紮成了沖天辮。
“有什麼事嗎?”
他問。
她笑著說:
“你在維生艙裡睡了好一會兒,要不要在這裡看看節目,玩玩遊戲什麼的。我記得你第四次穿越前,是個老喜歡一個人待著的愛玩的年輕人哩。這裡,什麼遊戲都有。一百年後的遊戲我也沒試過,可以陪你一起玩。但我比較喜歡一百年前的遊戲……要不要一起試試看?一個人總是很無聊的嘛……”
李明都搖了搖頭,說:
“我累了,準備睡覺了。”
秋陰從拉開的門縫裡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把拉門拉得很緊。
不一會兒,躺在床上的李明都聽到隔壁傳來了節目的喧鬧聲,一會兒是歌,一會兒是兩三個人在講話。再一會兒,他聽到了熟悉的難忘今宵。
秋陰在一個人看一百年前的春晚,並且是一年接著一年地往後看。
在聲音停止以後,李明都睜開了眼睛。他躡手躡腳地走出了膠囊宿舍。廊道上還走著一些帶著頭盔的陌生人。他原本還有些擔心,但那些人確實好像沒看到他一樣,只走他們各自的路。
李明都便大膽地踏上了移動艙。在移動艙內,他學著先前秋陰展示給她的方法想要前往曆書的保管室。
可就這時,顯示屏顯示出了一個巨大的x。
移動艙的門緩緩開啟。李明都站在這一頭,那一頭站著秋陰,中間的窗戶外是弦月狀的土星,和它橢圓的光環。
“我原本以為你想一個人呆在曆書保管室裡,是想一個人靜靜。”
她說:
“現在想來,你是想要一個人摸索曆書嗎?我們沒有撒謊,我們也沒有理由撒謊,我全部都直直白白地告訴了你。如果你想要回到某個年代去,你一個人的摸索也是沒可能成功的……”
李明都沉默著不說話。
秋陰繼續說:
“如果你不考慮自己的話,你有考慮過你曾經的朋友和家人們嗎?舒柔其實也還活著……還有你的小姨,她的女兒,也就是你曾經村裡的玩伴,也還活著,還有你的堂兄,他已經是個老人了,但他還記得你,不久前還對公安局說過你的事情,希望國家能幫他找回他的親人……”
聽到這一連串陌生名字的李明都微微側過了自己的眼珠。
童年的記憶已經變得異常遙遠,他幾乎想不起來他們的面貌。
他仍然不說話。
這種不說話的沉默,讓秋陰感到痛苦。
“如果你這些都不記得的話,那麼你總該記得你死去的父母吧。他們的墳墓已經很久沒人打理過啦。一百年前還是我為那兩位老人上了墳。他們按照你們村鎮的習俗被葬在附近的耕地裡。那一次,本來是要拆掉的,但我問了問領導,領導說規劃可以改變,那一片耕地變成了後來的新的公墓,難道你就不想去看一下嗎?”
秋陰說急了,講到這裡開始喘氣。而廊道便又陷入一片平靜之中。再一會兒,她聽到了小聲的抽泣。
她稍向前走幾步,剛想著要說一點安慰的話,李明都抬起了頭。她便看到了一張蒼白憔悴的面容上,還有一雙睜得大大的發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