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到了山洞的深處,在滴著水的鐘乳石的下頭,問平躺在乾草上的巫咸:
“老師,那塊在頭骨裡的晶體能不能改變水的性質,消除掉一部分水,讓它們變成乾燥的泥土,再用泥土抵擋無處不在的洪水……甚至,我們要是能把泥土變成肉……把岩石變成蔬果……”
那時候,巫咸已經好幾天沒有起身動過。吃什麼東西也都是靠侍奉她的婦人餵養。他抬起自己雪白的腦袋,一雙被眼皮遮住的幾乎睜不開的眼睛看著身前的磐媧。
他說:
“你可以試試……我和磐巫曾經試過,想要轉化雪,但失敗了。”
“爸爸也參與過……”
磐媧滿臉都是驚訝的神色。隨後,她不屈不撓地追問道:
“爸爸都參與的話,怎麼會失敗呢?失敗的理由是什麼?你們把雪轉化成了什麼?”
巫咸始終集中不了精神,一雙枯瘦的手仍靜靜攫著那塊他所傳承的晶體。他靠在山洞的最深處,吃力地一邊檢查獸皮的繪畫,一邊對磐媧說:
“我和磐巫對此的看法非常接近。他說的是‘雪不是單質,而是一種混合物’。我也如此認為,因為雪不是純潔的,其實是很髒的,裡面混雜著各種各樣的看不見的小蟲。水也是如此,裡面是數不盡的蟲,不同的蟲與汙泥都會轉化為不同的東西,只有它化作氣的時候才是乾淨的……可化為氣,便無法阻塞光路……”
“也就是說還是可以轉化的咯,那隻要再精細點,尋到某種方法以期穩定的變化不就好了……”
磐媧仍不相信做不到。她的性格就是這樣,敢於疑問一切,也總是精力充沛能去做一切。
不下雨還好,下雨的時候不方便狩獵的活動。在採集之餘,她便拉起磐氏家族裡自己親近的小夥姑娘們隨著她一起做這反覆的實驗。
李明都知會此事後,並不阻止她,只問了巫咸:
“你有沒有告訴她,這折射了物質的晶體一失手便會害了人的命。”
“我自然說過,可你也知道你女兒的個性。她可能會因此把自己害死。”
巫咸說。
李明都轉過了頭,他猶豫了下,問道:
“這是你‘望氣之術’的預言,還是你‘單純’的‘勸誡’呢?”
巫咸說:
“是‘勸誡’,不是‘預言’。”
雨仍在下,人們仍在龜速地在山間流動。許多人都在想他們會不會走不出山了。如果走不出的話,那麼呆在山洞裡會不會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雖說這個時代沒有記憶,但人們的口中還相傳著古老的居住在山洞裡的仙人的傳說。
大多山洞很小,但人們也找到了幾個不錯的還算大的寬敞的通風的山洞。
巫咸每一次都大發雷霆,嚴厲地告訴眾人,他們必須都走。
“山洞是好的,但它不屬於我們。它屬於蟲子和毒蛇!在未來一些日子裡,其他一切動物會從昆蟲和毒蛇的手中拿走山洞……但那也決計與我們無關了。”
他說:
“你們還記得嗎?我們曾經是住在一種屋子裡,是用木頭或者石頭在平原上累做的屋子裡。在那屋子裡,既沒有螞蟻到處亂爬,也沒有蛀蟲或老鼠,沒有外面那群雜草之中無處不在的沙沙的響聲,它是乾淨的,是我們所居住的地方。得找這樣的一個地方才行,才行!”
但巫咸確實已經老了。
潮溼的環境誘發的哮喘、溼疹、關節的疼痛、浮腫和炎症每天每夜都在折磨他。明明如今的世界已不再像之前那樣死亡般的冰寒,但他始終覺得冷到了骨子裡,披多少獸皮,蓋多少被子都不覺得溫暖。他睡覺的時間正在變短,清醒的時間變長,但大部分清醒的時間他都集中不了精神,處於一種糊塗的不知所云的狀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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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也不再得到信任。
新任的族長,他原先的學徒見過巫咸的種種神蹟,仍然替他張羅在這世界上的移動。而年輕的人們已然安逸於如今洞穴中的生活。
大自然的豐足足夠養活這群規模遠不如前的遺系。世界大大地縮小了,不需要移動,也不需要栽種,在山洞和山洞的附近就足夠找到那點吃不飽但也餓不死的一切。
自然正在侵蝕文明的痕跡。季節冷熱的變幻帶給人們以時間流動的錯覺。在漫長的不變的景色中,時間會消失在萬古不變的深淵中。智人們好像正要回到他們百萬年前的原始人先祖的生活。
但一天天過去,雨水沒有停止的趨勢,反倒愈演愈烈,以致於超過了限度,而讓人們所居住的山洞也不再安穩。
一天夜裡,猶在夢中的原始人聽到了狗在大聲吼叫,接著是守夜人的呼喊:
“大家快起來!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