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亂點鴛鴦譜。”吳元娘沒精打采地接話道:“我母親只見許家門風清正,二公子品貌出眾,卻不曾去打聽人家可是有個青梅竹馬的老相好,人家山盟海誓非卿不娶的,還在外頭置辦了個小院子養著,我這活生生地責備去,豈不正像是亂打鴛鴦的大棒?若真嫁了他,以後哪裡還有好日子過。”
莫欣顯然也是頭一回聽說這事兒,聞言立刻愣住,隨即霍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拉住吳元孃的手問:“還有這種事?那許二公子怎麼又應下了這門親事?”
吳元娘精神懨懨地搖頭回道:“他那老相好你也認識的,就是胡家三小姐胡穎琴,胡家大老爺貪墨事發被抄了家,胡家就此沒落,許家如何看得上,不說明媒正娶,便是納她做妾恐怕許家大太太也不肯的。”
莫欣皺著眉頭小聲道:“許家不是說不準納妾麼?”
“是這麼說的。”吳元娘託著腮愈發地沮喪,“所以我娘才以為撿到寶了。我跟她說起胡穎琴的事兒,她還責怪我多想,說人許家不許納妾,二公子怎麼會亂來。可是,可是——”可是她心裡頭就是氣兒不順,憑什麼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要嫁給一個心有所屬的男人,一輩子也討不到好。
卓雲也覺得這事兒很是難辦,換了是她,這樁婚事自然是怎麼也不肯答應的,可是吳元娘到底與她不同,卓雲只有一個人,自然是想怎麼著就這麼著,不用顧忌任何人的想法,但吳元孃的身後卻還有個吳家。她自幼在吳家的庇佑下長大,又如何能輕言退婚二字。
“我不管,回頭我就去尋許老二讓他主動把婚給退了。他若不退,我……我就離家出走!”吳元娘氣得直跺腳,咬著牙惡狠狠地道,彷彿真下定了決心。
卓雲與莫欣只當她在說氣話,柔聲安慰了她幾句,待她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這才放下心。她二人都沒有想到,半個月後,吳元娘竟然果真跑了……
卓雲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吳元娘已經走了好幾天了,吳家死死地封鎖著訊息,私底下卻派了人四處打探,但終究還是瞞不過,多少走漏了些風聲,於是莫欣就悄悄上了卓雲家的門。
“她果真走了?可曾留下書信說去了哪裡?”卓雲擔心地問。她在外頭許多年,自然曉得外頭的日子有多艱難,吳元娘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哪裡能活得下去,便是一出門便被人販子拐走都有可能。
莫欣也是一臉焦急與不安,搓著手在屋裡走來走去,臉上都快哭出來了,“早曉得她說真的,我們就該跟吳家打聲招呼。而今倒好,那丫頭竟這麼一聲不吭地走了。萬一出了點什麼事,我們……我們可要怎麼辦?”說罷,她竟然“哇——”地一下哭出聲來,紅著眼眶,嘩啦啦地直掉眼淚。
卓雲也是無奈,耐著性子小聲安慰,又道:“你也別太自責,都只當她在玩笑罷了,我們又哪裡想得到她會這麼大膽。”一邊說著話,一邊又擔心吳元娘,只覺得心口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連氣兒都喘不上來。
“阿欣你與元娘素來交好,可曾聽她提起過什麼地方?”
莫欣邊哭邊搖頭,“吳家大太太也來尋我問起過,可我哪裡曉得。你莫看元娘平日裡像個男孩子似的,其實連宜都城門都沒出過,她又哪裡曉得有什麼地方可以去。我現在只盼著她沒有出城,若是還在宜都,終歸還是安全些。”
依著吳元孃的性子,她若果真要離家出走,又怎麼會老老實實地躲在城裡,不定早就逃得遠遠的了。卓雲揉了揉額頭,只覺太陽xue突突地直跳,腦袋愈發地疼得厲害。
賀均平正忙著趙氏的婚事,雖說每日都會過來坐一坐,但卓雲並不想拿這些事來麻煩他,一晃又過了好幾日,趙氏出了門子,燕軍也整軍待發,賀均平來卓雲家裡頭與她道別時才聽說了吳元孃的訊息。
“她這是……逃婚了?”賀均平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卓雲,愣了老半天,才喃喃道:“她瞧不上許家二公子麼?我倒是覺得承鵬還不錯,他模樣生得不錯,脾氣也好,吳元娘怎麼會看不上他?”
卓雲沒好氣地回道:“只可惜許二公子心有所屬,外頭還養著個小的,偏偏還不敢退婚,這樣的男人要來幹嘛。”
賀均平頓時傻了眼,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不會吧,承鵬怎麼是這種人?興許是有什麼誤會呢。”
卓雲不悅地瞪了他一眼,冷笑,“叫得這麼親切,你跟他關系不錯啊,是不是還想以後跟著他一起學呢?齊人之福什麼的,多痛快!”
賀均平立刻端正態度作嗤之以鼻狀,“啊呸,沒想到許老二竟是這種人,我真是看錯他了!”
卓雲把硯臺挪到他面前示意他磨墨,自己則從抽屜裡拿出卷宣紙來準備寫信。賀均平好奇地問:“阿雲你這是要寫信給誰?大哥麼?對了,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過來?”
“我寫給方頭山的羅老爺子。”卓雲拿起狼毫筆沾了墨,仔細想想,方才落筆,“他人面廣,四處走動的朋友多,若是道上有人劫走了元娘,有他的面子在,旁人也不敢為難。先前我還顧慮著元孃的身份,生怕傳出去不好聽,可現在她不見了這麼久,再這麼拖下去,恐怕真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賀均平點頭道:“你說得是。”想了想,又不禁笑道:“說起來,方頭山於我還有救命之恩,可惜我竟一直沒有機會回報。你在信裡也提我向羅老爺子道一聲謝。”
卓雲笑笑,抿著嘴抬頭瞥了他一眼,若有深意地道:“日後總有機會的。”
賀均平終還是領著小山小橋一起去了吳申麾下,臨走前一日,總算等到了燕王的賜婚,雖說回程不知何時,但婚事一定,他心裡終歸踏實下來。
燕王親自將大軍送至城門外,卓雲則早早地就出了城,爬上城郊最高的山峰,在山巔眺望山腳下綿延的官道,數萬士兵沿著官道緩緩朝山的另一頭進發,她努力地想要從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分辨出賀均平樣子來,可終究未果,只能立在山頂懸崖邊的大石頭上一眨也不眨地目送大軍遠去。
“走了——”身邊同伴一抖韁繩,一邊朝賀均平招呼著,一邊轉過身繼續向前。賀均平最後一次凝望身後靜謐的小城,將所有的情緒全都留在遠處,一拍馬臀,馬兒撒開蹄子,追著隊伍急速而去。
賀均平一走,卓雲忽然好像沒有了主心骨,整天不知道做什麼好。她不喜歡自己這個無頭蒼蠅的樣子,遂強迫自己多出門走走。但宜都城終究只有那麼點大,她又沒個正經差事,轉了幾天,愈發地覺得無聊。
燕王妃倒是召見過她幾回,只是說幾句便忍不住提到吳元娘,燕王妃便要哭上一場,卓雲在一旁瞧著,心裡頭也很不好受。
吳元娘一走便是一個多月,竟是半點訊息也沒有,到後來,莫欣甚至悄悄與卓雲說,吳家因遍尋不至,都有人謠傳說她已經死在外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