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漁舟不知道李清是真的相信自己,還是已經知道自己的眼睛再也不能恢複了,於是想著趕緊岔開話題,便問道“我走了之後,誰來了?”
李清皺了皺眉,右手微微抬了一下,又硬生生的在半空停住,最後黯然的放了下去。之前他總是帶著一副金絲框的眼睛,實際上並不是因為眼睛不好,而是因為想要擋住自己的眼睛。人也好兇獸也好,外形容易變換偽裝,可眼神卻不是說變就能變得。你打扮的再清純,眼神卻是渾濁的,讓人一眼就能看穿。反而是一些小動物,你看它的眼睛永遠都是幹淨的。
李清的眼睛裡帶著殺氣,這種東西他隱藏不掉,一開始的時候他以一個大學畢業生的身份潛伏到虞漁舟的身邊,為了不讓虞漁舟有所察覺,只好戴了一副眼鏡,也更符合他文質彬彬的氣質。
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有這副眼鏡,於是“推眼鏡”成了一個習慣動作。只是現在這個動作再也用不到了,顯得多餘而突兀。虞漁舟看在眼裡,也覺得心驟然很疼。
李清平靜道“是孔雀,孔雀大明王菩薩。”
虞漁舟便明白了李清為何會傷得如此嚴重。那孔雀大明王與金翅大鵬鳥都為鳳凰所生,相傳金翅大鵬鳥迦樓羅以龍為食,一天要吃一條龍和五百條小龍;而孔雀則更為兇狠,曾將佛祖吞於腹內。
而且,能使出這“買珠還櫝”之術的,想想也應該是孔雀這個級別的了。只是虞漁舟覺得奇怪,先是金翅大鵬鳥前來助他們,後又是孔雀大明王來害他們,自己不過是一個典策罷了,怎麼能讓這麼多諸天大神費心?
要是說那貍貓心懷鬼胎,為了吸食月華,一心阻止日月歸位,所以才對虞漁舟尋找燭照百般阻撓倒也有情可原,畢竟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可這真神參合進來就是在令人難以理解了。
虞漁舟問道“他來做什麼?”
李清道“不知道。孔雀大明王來者不善,先是用劍雨對我等進行攻擊,又傷了我的眼睛,但是又沒做什麼別的,便離開了。”
虞漁舟也不想不通到底是因為什麼,便把李清走後,他與蘇厭、安陽在長白山遇到金翅大鵬鳥的事情與他講了。李清微微嘆氣,道“也許在他們眼裡,我們都不過是螻蟻。”
虞漁舟明白李清的意思,在諸天神佛眼裡,他們這些低層次的東西確實卑微,他們貪婪、自私。為了自己的好惡做著一些卑鄙的事。起初虞漁舟也是這麼想的,可自從他發現蘇厭在自己心裡的不同之後,便不再這麼想了。
普度眾生,不過是佛家發下的宏願罷了,他恐怕做不到。如今他只想護一人周全,尚且不能。
按理說,李清身為青龍,應該也是看破了紅塵的,如今卻說出這樣的話來,說明什麼呢?說明他也是對誰動了情的。
至於到底是對誰,虞漁舟心中隱隱約約的有答案。他當然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卻又怕是自己想的那樣,猶豫了一下,才委婉的道“別為了不值得的事傷神。你本是四兇獸之一的青龍,遲早是要歸位鎮守一方的。”
李清卻道“值得,一切都值得。就算是付出著一雙眼睛,也值得。”
虞漁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才好,只好沉默。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說下去了,再說下去,恐怕沒辦法收場了。
安陽的精神是真的出了一些問題,整天蜷縮著身子,餓了便匆匆忙忙的胡亂塞幾口吃的、喝幾口水,困了便以嬰兒在母體裡的姿勢抱著膝蓋睡上一會,卻也睡得十分的不安生,總是每隔幾十分鐘就會驚醒。不消兩日,人便瘦了一大圈。
而蘇厭,也始終沒醒,昏睡中似乎在經受著什麼煎熬,偶爾發出微弱的呻吟。虞漁舟見他一直昏迷,也只能跟著幹著急。好在現在貍貓手裡沒有什麼把柄,因為打不過虞漁舟,所以一時間應該還不敢貿然前來。
李清說,就算是幽熒,只要他還用著人類的身體,在這樣水米不進的熬下去,恐怕也會油盡燈枯的。
可是又能怎麼辦呢?這昏迷著的人若是平靜還好,最怕向蘇厭這樣,因為神經緊張,死死地咬著牙齒,舌頭也跟著緊緊地抵著上顎,根本就灌不進去任何東西。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就只有送到醫院去,是打葡萄糖也好,插管也好,總是可以為他暫時續命的。
只是送到醫院去會很麻煩,蘇厭這一身的傷口恐怕已經算是重傷害了,醫院的人一定會報警。虞漁舟倒不是擺不平這些事,只是現在情勢緊急,如果他再被拘起來兩三天,他實在是放心不下家裡這一瞎一瘋的兩個人。
李清突然間失了眼睛,走路都是問題,更不必說安陽。就算沒人來上門找麻煩,這三個人在家早晚都會被餓死。
虞漁舟狠狠心,用一次性紙杯接了一杯桶裝水,一邊用手指掰開蘇厭的嘴,一邊往裡面灌。
無論如何,都得讓他喝點水才行。
虞漁舟的心態幾乎要崩了,他現在是真正的孤立無援,是從沒有過的無助。不覺得手上的力氣大了些,把蘇厭的臉頰捏得通紅,水卻始終灌不進去,順著嘴角盡數流了出來。
虞漁舟只覺得自己的眼睛裡已經有了眼淚,只是下意識的盡量控制著不讓它流出來。虞漁舟輕聲道“對不起,弄疼你了。”不知道蘇厭聽不聽得見。
半晌,虞漁舟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又說了一聲“對不起”,接著拿起紙杯自己喝了一口,再朝著蘇厭的嘴唇吻上去。
這樣的橋段他在小說、電視劇裡見過了不少,一直以來他都知道這是沒有任何科學依據的,除了人工呼吸,世界上就沒有什麼非要接吻才能解決的事,這些不過是那些無聊的作家編劇為了劇情需要不得不杜撰出來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