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夠做什麼?夠一個王朝從建立到覆滅,夠孫悟空在五指山下等到唐三藏,夠紅顏枯骨,夠頑石生花。
也夠讓這個駐留人間的神對他人動了情。
以前看到這樣的片段,虞漁舟總會嗤笑一聲,說這些的太矯情。情這個字,完全是可以透過修行去掉的。當對某個人的小愛變成了普度眾生的大愛,便不必提這個字了。他自己便是從小跟隨祖父修行,幾百年,世間的男男女女他看得太多了,那些千篇一律的愛恨他從來不屑,覺得自己早就已經跳出三界外,不問紅塵了罷。
此刻他卻明白了一句話:未曾拿起,何談放下?
虞漁舟暗自苦笑,自己應該是對這人動了情了。若說什麼是情,大抵便是做了他不願的事,卻篤定自己是為了他好吧。
虞漁舟最後輕輕摸了摸蘇厭蒼白的臉頰,然後便慢慢收回了手。那銀絲割在他胳膊上的感覺已經漸漸感覺不到了。
明知道自己身上沒有任何武器,貍貓卻還是叫他自裁。怎麼做?捏住摳鼻憋死自己嗎?當然不是,他是要自己自行遣散自己的魂魄。其實在人間便有這麼一句話——哀莫大於心死。其實說的挺有道理的,就像那些得了絕症的病人,若是自己已經認定自己活不了了,便很快就會死去。
因為他自己的主觀意識上已經告訴自己的魂魄,行了你們走吧,可以了。
還有一種便是精神病,有這麼一些人,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便瘋了。是真的瘋了,冬天在雪裡光著腳跑也不覺得冷了,用手到熱水裡抓東西也不覺得燙了。這些人便是主觀上不願面對,於是三魂七魄中便有幾個離體而去,人便瘋了。
所以貍貓的意思是,就算你死不了,從今往後也是個瘋子了。
再看他一眼,還是未醒。也好,這樣也好。不是說從此便無瓜葛了嗎?那你自己好好地生活下去吧。回蘇家,繼續當你得家主、總裁也好,若是願意,歸位去做天空中的那一輪明月也罷,都好。
至於我,便不做那神仙了吧,就算魂飛魄散也好,就算貽笑大方也好。都好。
虞漁舟提起力量升至雙肩與頭頂,三盞明燈瞬間全部亮了起來,只要他再進一步,一切便都結束了。想來也不是全無遺憾,明明答應了李清今生還他的一條命,恐怕今生今世、來生來世都還不上了,因為他也不知道這樣做自己還有沒有來生。
就在這時,虞漁舟只覺得身後一陣微風,那速度很快,不等他反應過來便被身後的人結結實實的打了一掌。這一掌似乎並沒用全力,打在身上並沒覺得受傷,只是剛剛提起的氣力瞬間被打散,打斷了他的自殺計劃。
虞漁舟心下不知是怎麼一回事,下意識的猛站起身轉過去,想要一看究竟。
站在他身後的人沒動,估計是真的沒有想要傷害他的意思。虞漁舟才看清,站在他身後的是一個與自己眉眼相似的白衣少年。這少年除了與自己長得極為相似,身高上卻要比自己矮一些,加之不可言喻的熟悉感,虞漁舟有種預感,這就是自己的魂魄之一。
自己找他不得,卻在現在現身,想必是有他的用意的。虞漁舟想問的太多,卻在此刻一句也問不出口。問什麼呢?自己已經是將死之人,就算問明白了有關那陰陽神的事又如何?蘇厭自身就是太陰幽熒,可他卻不說。個中原委,他不想再去追究了。
那白衣少年卻很著急的樣子,一把抓住虞漁舟的手腕拉起來,塞在他的掌心裡一把剪刀,急切道“你還在等什麼啊?含情脈脈、相見恨晚嗎?去救他啊!”
這說話的語氣虞漁舟倒是熟悉得很,與自己真是一般無二。再看手中,這少年遞過來的竟是一把玄鐵剪刀。自己正需要這個他便送了來,還真是自己人。
虞漁舟也不再囉嗦,便動手去剪那銀絲。一面剪,他心裡一面盤算著時間。自己剛才忙著訣別已經耽誤了好一會了,估計現在剩下的時間不多。若是讓貍貓回來看見了,說不定真的會一怒之下殺了蘇厭。他那樣的變態,這事他做得出來。
這麼想著,虞漁舟也顧不上什麼疼不疼、會不會落下一個永生永世的殘疾,直接用左手一把攥住幾根銀絲,再用右手的剪刀一起剪斷。這樣是很疼,但卻可以節省很多的時間。白衣少年在他後面看得直聳肩,想不到虞漁舟竟會這麼拼命。
很快,那“網”便被剪出了一個足夠大的洞。虞漁舟貓著腰從那洞裡鑽了過去,第一時間抱住了昏迷不醒、滿身是血的蘇厭。還好,雖然依舊是感受不到心跳的,卻還有微弱的鼻息。看來他所料不差,貍貓是有意留他性命的。
突然一陣疾風從虞漁舟背後的方向襲來,虞漁舟本是可以躲開的,可是懷裡抱著不省人事的蘇厭他不能躲,無奈之下便下意識的抬起胳膊去擋。這一擊來的太突然,虞漁舟在心裡都已經做好了下半生半身不遂的準備,但好在貍貓並不用武器,只那雙爪子鋒利,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抓了一把,可立即又被一道金光彈開。
虞漁舟首先覺得極痛,接著便覺得幸運。他以前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竟有金光護體。
但是接下來要怎麼辦,虞漁舟又很頭疼。自己是不可能放下蘇厭先去解決貍貓的。貍貓向來狡猾,萬一趁自己一撒手哪裡又出來個貓崽子把蘇厭劫走了怎麼辦?所以就算死在這,虞漁舟也決定要抓著蘇厭才行。
這時候虞漁舟突然想起那白衣少年來,他既然能給自己剛剛好準備了玄鐵的剪子,那說不一定就有辦法應付貍貓呢?只是虞漁舟抬頭一看,哪還有那白衣少年的影子?早就溜之大吉了。
貍貓落地,微微抬頭望著虞漁舟目露兇光。虞漁舟向來不太喜歡貓科動物,喜歡偷襲,也從不講情分。
只是現在虞漁舟明顯處於下風,有性命垂危的蘇厭放不下也就罷了,自己手裡還沒有一件武器,哪怕是一把拖布、一把菜刀也行啊,就這麼空著手實在是太吃虧了。虞漁舟自言自語道“完了完了,這下是要涼了。”
這話剛說完,虞漁舟便覺得似乎袖子被輕輕地扯了兩下;低頭一看,竟是蘇厭醒了。剛才自己那麼悲情,為了他簡直都要自殺了,他沒醒,現在卻醒了,虞漁舟哭笑不得,你這是為了自保所以要醒一下子嗎?
只是蘇厭依舊十分虛弱,狹長的眼睛也只能微微的扯開一條縫。虞漁舟盡量保持著冷靜,心裡卻亂糟糟的,怎麼都感覺蘇厭這是要回光返照了呢。
蘇厭的右手微微動了動,那把他給取名叫“幽熒”的雁翎刀便出現在蘇厭手中。這個名字現在看來還取得挺好的,幽熒拿的刀當然是幽熒刀了。只是蘇厭的意思應該是想把這刀交給自己吧?虞漁舟也沒空多想,從蘇厭手裡接過那雁翎刀來。
就在這時貍貓再一次朝他們撲來,虞漁舟一邊抱著蘇厭,實在不能輕易挪動,便在心裡默默計算著貍貓與自己之間所剩的距離。
當貍貓進入到自己的攻擊範圍的時候已經是離自己非常之近了,若是再晚一秒恐怕自己的臉都要被他撕下來。虞漁舟看準時機揮刀,貍貓似乎是沒想到他手裡還會有武器,已經到了攻擊範圍內才猛地轉身,可是多少有些晚了。那幽熒刀帶著隱隱寒光朝他呼嘯而去,即使反應敏捷,貍貓還是被那刀砍傷了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