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天草長鶯飛,北方京都乍暖還寒。
秦王府,一樹梨花落晚風。樹下,一座暖閣裡,雲秀郡主貪婪地呼吸著透骨般的清香。世人皆愛桃花,而她獨愛梨花。梨花如雪,潔白伊人,這讓她很容易想起,她年輕的時候。
待一股春風吹來,驚擾一地的梨花,雲秀郡主慘然地朝著身後那蹲坐在欄杆前的身影,苦笑道,這春風最礙事。花開是它,花落也是它。
秦越撫琴清唱道,風也飄,雨也飄,若無春風來,白雪何苦染塵埃。一朝開來百花豔,一朝敗來萬樹哀。花開本無苦,花謝亦無關。誰堪其中情,誰知其中淚,紙短情長太心塞......”
他那一聲聲的京韻京調,唱得雲秀郡主頓時眼淚連連。
良久,雲秀郡主拿起他手邊那尊還是沒有眼睛的雕塑,唏噓道,你還是想不起來?
“你又何曾想得起來!”秦越放下手中的琴絃,從她的手中一把奪過那個木雕,萬般無奈道。
雲秀郡主一臉責怪道,興許有時候放下也是一種解脫。
“你又何必勸我,你何曾又放下過。”
秦越將那木雕,頹然地拋到暖閣下的湖畔中。那湖畔中,淡淡點點的浮萍,正賣力地瘋長。
“再這麼扔下去,這望山湖都快變成望情湖了,說不定還成了你這木頭人的墳場。讓你送我一個,你反倒是萬般推脫。”
“我怕你是瘋了,何苦再摻和我的事情。我說過,往後秦王府由我來搭理,我的事情也不需要你管,你只管好好靜養。可你偏偏不聽。”
雲秀郡主潸然一笑道,你的事情太多,我怕你忙不過來。再說,我這般活著,總得找點事情來做。否則再這麼下去,只怕不用老天爺收我,我自個倒先愁死了。天珠寺的喇嘛說,我如果再斬不斷,只怕活不過三年。
“狗屁不通。那群神神叨叨的話,你也能信。人若無情,還配稱之為人嗎?有我在,定然要讓你活上百年!”
雲秀郡主心中一暖,嘴裡卻苦笑道,人活那麼長,又有何用。
“若無用又何苦來到這世上走上一遭呢!既然來了,那便要活它個痛快,那便與天地爭命,爭取多活幾年。”
“你總是勸我,可我何曾見你痛快過!”雲秀郡主皺眉道。
秦越故意嬉笑一聲道,男人嘛,哪能隨時把痛快寫在臉上,心裡痛快了便是痛快了。
“可我們女人偏偏喜歡寫在臉上。”
跟著雲秀郡主又哀嘆道,我總想著能夠在死之前,能夠再見他一面。可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走在我的前面。為之奈何。
秦越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握住她的手,輕聲道,這怪我。我去晚了。
“不!這不怪你。這都是命!命中註定,我與他不過是擦肩而過的過客。”雲秀郡主的淚水再次不聽話地流了下來。
秦越心痛地幫著她擦去眼角的淚水,可卻越擦越多,只得唉聲道,他心裡是有你的。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這麼多年,他從未來問過我。”
秦越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得如實說道,他的仇,我已經替你報了。
雲秀郡主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惡奴死了。可他不過是個替死鬼。
秦越頓時臉色一暗,感嘆道,是啊。他確實是個替死鬼。你打算如何?你若想我都敢做!
雲秀郡主突地抬起頭來,眼睛中少有冒出了陣陣欣喜,一臉渴望道,你當真?不騙我?
“我若敢騙你,又何苦回來,早就死在了那大漠之中。”秦越被她緊緊地抓住雙手,故作淡然地答道。
“不會影響你的打算?”雲秀郡主又擔心道。
秦越連忙搖了搖頭。
“那就好,那你答應我,一定要找出那背後的始作俑者!我希望有朝一日,他比他死的更慘!梅山那麼孤獨,他卻連個全屍都不願意留下,可見他內心有多恨有多絕望。”
秦越抽出手來,輕輕地將她摟在他的懷裡,數著她頭上的白髮,哽咽道,會的,一定會的。老不死的仇,必須報。無論多難,哪怕是火山刀海也在所不辭。因為不僅僅是你欠他的,我也欠他太多。當年若無他和他的一幫兄弟們暗自使出援手,我們這秦王府早就沒了。
“你知道就好。我們秦王府可以欠這天下人的,唯獨不能欠他的。”雲秀郡主拉過他的手,抹掉自己臉上的眼淚,咬牙切齒道。
“所以大仇未報,你不能死!你得好好地活著!否則將來再見到他,你又該怎麼給他交代呢!”
雲秀郡主頓時眼中活泛了起來,似乎突然醍醐灌頂、茅塞頓開,自言自語道,是啊,大仇未報,我怎麼能先死了!我必須得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