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後,留下的冰凌還掛著狹小的通風窗子上。
幽暗的水牢裡,冰冷刺骨的雪水齊腰深地漫過兩個顫抖不已的身軀。
在這座讓草原牧民聞之色變的魔鬼監獄裡,冬日的嚴寒遠比帳篷外的大雪天還要殘酷。
若不是有功法在身,平常人早就凍成了一塊塊血肉,哪還有半點的生機。
大祭司努爾泰和女王侍衛長莫答,望著頭頂上的通風窗子,從窗外飄來的雪花落在眼皮子底上,剎那間的激靈,彼此竟然還覺得有一絲絲暖意。
透過微弱的雪光,莫答能夠感覺到大祭司努爾泰的癆病更加嚴重了。他胸口前,那一片片凝固的血跡,泛著光的殷紅,遠比他的臉色還可怕。
“義父,您還好嗎?”他不安地問道。
他生怕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在這漆黑無聲的囚牢裡,只怕他也熬不上幾天了。比這座囚牢的寒冷,更可怕的是漆黑和惶恐。那種死亡隨時潛伏在身邊,隨時都能給他致命一擊的恐懼,遠比他被人追殺的時候,還要要人命。
人怕的是沒有希望,可更怕的是還有那麼一丁點希望。頭頂上那扇唯一通往外界的窗子,既帶來了嚴寒,又給他帶來了想死的念頭。因為越是看見光,越是想要掙扎,越是掙扎越是耗費他的體力和心智。
一次次的絕望,消耗著他的意志。
半個多月的時間,女王毗伽將他倆投到這座囚牢,不管不顧。
她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他們的反叛。
“咳咳,還死不了。”大祭司努爾泰貪婪地深吸了一口雪風,心裡暗自讚歎,能活著真好。
越是接近死亡,越是想要活著。
到了他這種年紀,與財富和權勢相比,活著勝於一切。
可惜他終究還是算錯了。他千算萬算,萬萬沒有想到毗伽的心這麼狠、這麼硬。其實早在逼宮的時候,他就想好了退路,故意咳出血來給她,想要喚起她內心藏匿的那麼一絲絲的柔情。
只要她肯顧念那麼一絲絲情義,他就能有機會活下去。
“義父,您說女王她真想熬死我們嗎?”莫答痛苦地問道。他脖子以下已經快要沒有知覺了,稍微還能夠轉動的脖子,也僵硬得可怕。
努爾泰嘆息了一口氣,“不知道啊,我估計她還在等。”
“等什麼?”
“等老夫主動交代。”
“冠軍侯?”
“沒錯。”
莫答苦笑地搖了搖頭,到這種時候,他還是不肯跟他說實話。他和他都很清楚,冠軍侯是毗伽的男人。這個男人絕對不能動。哪怕他是狼牙王庭的敵人。
可他還是動了。
他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當初說好了逼毗伽登位。他和他都將是從龍之臣。可如今,卻都成了這階下之囚。
“你為何要讓他去荒城?你明知那裡是整個狼牙的禁忌。”
“他若不去荒城,荒城又怎麼滅得了。如果荒城不滅,她就會只想當她的教主,只想著怎麼去度化荒城。可惜我們狼牙王庭等不起了,我們不只是想要讓她當教主,還要讓她當我們的王!大汗的血脈生出了一條孽龍,我們作為大汗的臣民,有責任和義務替大汗清理門戶!除此之外,我們別無選擇!”
“慫恿昊天宮宮主孽紅雙與她決戰大雪山,是您的手筆吧?”
“呵呵,要不是調虎離山,他又怎麼能夠去得了荒城,又怎麼會一怒之上不得殺了那個女人,還殺盡了荒城。”
“那個女人有那麼重要嗎?她不過是個瞎子。況且她還是女王的......”
“你住嘴!這件事情即使我們死,也不能說。”
囚籠裡傳來莫答急促的呼吸聲,他很壓抑,他很想把那件事情說出來。可他不能。努爾泰的話沒有錯,如果這件事曝光出來,不只是狼牙要出大問題,只怕連大秦也會再起波瀾。
良久,莫答又才不甘心道,他真死了?
他記得在王庭之上,努爾泰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也才讓女王下定決心登位。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
“你要永遠要記住,你是我養在她身邊的一條狗。主人的事情,你少打聽。當狗就要有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