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群盡數散去,東方騰光“啊”的一聲,彷彿這才想起某個人那般地道:“該去讓二哥收手了。”說著,他帶著其他人先走一步。
蘭蘇容看著底下常隼氣急敗壞地收拾殘局,臉上的笑意久久不散。
東方長空讓店小二送了一壺新茶,以及他事先交代的筆墨紙硯上來,東方騰光留了兩名東方家的侍衛給他,那兩名侍衛此刻正盯著在廂房外探頭探腦的芸娘。
“我們今日應該就會離開京城。”東方長空道。
蘭蘇容有些詫異,但他們繼續留在京城也只是讓成安有更多機會對付他們。
“只剩下最後一件事。”東方長空將一張紅紙在她面前攤開,“你的庚帖。”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她也許會笑出來。
這男人的執拗讓她好氣又好笑。
雖然她回到蘭府後,確實思考過這個可能,一來她不排斥,甚至坦白地說,比起躲在京城裡佯裝天下太平地過著讓她良心不安的日子,那或許是會讓她的內心更踏實的選擇。
而且,她也不想跟堂妹共事一夫。
蘭蘇容沒有拿起筆,而是定定地看著他,“就因為我寫了那封信,所以你覺得我是合適的人選?”
“那是原因之一,而且你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他坐得筆挺的身子微微向前傾,“但更重要的是,你出現在這裡,任何利益與政治的考量都不及這個理由重要。”蘭蘇容漲紅了臉,根本無法反駁他的話。
她只是一心一意想阻止成安,沒思考過這些舉動是否太過沖動。
“我只是……”她徒勞地想解釋些什麼。
“你只是比你所在的環境更重視仁義與是非,而我希望你相信,那也是我一直在守護的。”東方長空並沒有將她的善意貶為廉價的小女兒情思,而且他相信她確實擁有高尚的情操。
當然,她的奮不顧身仍是讓他的情感隱隱躁動。若這名女子不值得他冒險,這京城還有誰比她更值得?
他直視著她的雙眼,誠懇而坦蕩。那一刻無疑讓她心折,於是她拿起筆來,鄭重地在紅紙上寫下自己的姓名與四柱。
東方長空很自然地替她磨墨,而她蘸墨時的沉靜,宛如一種儀式,那一刻兩人竟默契無間,他凝睇她每一次的下筆,彷彿她也將她的名,寫在他心上。
“蘭蘇容。”他醇厚的嗓音,低吟她的名,讓她擱下筆時指尖微微一顫。
“我的祖父一直希望我嫁進定國公府。”她想提醒他,娶她可能不會像娶蘇芳一樣順利。
“我母親只生了我們七個兄弟。但是老實說,如果我有妹子,有個混蛋想把她從龍謎島拐到京城來,我會讓他知道我是怎麼對付那些海上強盜。”換作是女兒或孫女的話,那個男人肯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蘭蘇容楞住,尚厘不清心裡那明明莞爾,卻又忍不住嫉妒的情感由何而來,卻見他開始認真地思考,然後對她說道:“我還是親自去你家一趟吧。”要殺要剮,東方家的男兒都不會逃避!
“不。”只有她最瞭解自家長輩,這件事恐怕需要一點不光明的手段。蘭蘇容不得不承認,他們這些京城貴族可沒有他這麼光明磊落。
是啊!她一輩子被教導著自己的出身尊貴,卻發現血統的尊貴和品格的尊貴顯然是兩回事。
定國公世子是個人人稱羨的佳婿,這樁婚姻牽扯的不只是疼愛她的長輩的虛榮心,還有家族內各房之間的角力,明明是父子,是手足,大房、二房,甚至三房卻是暗潮洶湧,爺爺的偏心不只針對蘇芳,也針對自己的親兒子。她的親兄長和蘇芳的哥哥都想爭取定國公府這個盟友,白白讓出這個盟友,父母和兄長們豈會甘心?
定國公府也想娶一個能持家的媳婦,需要一個懂得處理那些表面光鮮亮麗,實則滿是敗絮的豪門爛攤子的當家主母,更何況娶了她,也等於擁有陽陵郡主與其父親的支援,所以盡管國公世子實際上更戀慕蘇芳的美貌,卻仍然迫於家族的需求而向她求親。
她從未喜歡過自己將要面對的任務,只是沒有理由抗拒。
但是如今,這個男人讓她看見了,京城只不過是這天下的一小部分,除了大宅門內的勾心鬥角,官場上的利益之爭,這天下還有許多人是為了別的目標而活著。
她的選擇也許是自私的,但是蘭蘇容不認為自己背叛了任何人,在她看來,兄長和堂兄們為了一己的仕途步步為營,心機用盡,和朝堂上那些無能的庸才一樣短視,在華麗而搖搖欲墜的牢籠裡爭著誰比誰多一鬥俸祿,卻無視風暴將至,實在太愚蠢了。
“如果你相信我,請交給我處理。”她將為自己謀劃一場反叛。她希望自己有能力將傷害降到最低。
東市滿目喑痍,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哪個蕃王的軍隊打到京城來了。
嗯,是有個海盜王的孫子在這兒打架。但他只有一個人。
因為成安構陷未遂,官府暫時不可能再對他們出手。但是打傷官兵、損害老百姓財産,還是得賠償,一個傷兵賠五兩,一戶商家賠十兩,東方騰光對著傷員名冊撥算盤時,東方長空揉著太陽xue,看著整個市場堪比海溢過境的慘狀,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念自家老二了。
“我跟你說過,人家是奉命行事,你出手不要太重,現在連老百姓都沒法做生意,你讓我怎麼說你啊?”教訓其他兄弟,只要揪到校武場打一架就行了,但對老二可沒辦法這麼做。
因為打架是他的最愛,這等於變相鼓勵他。
何況沒人打得贏這頭蠻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