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四十七年冬,東輝皇城。
“啟奏陛下,致仕書已呈,罪臣年老體衰……再難為陛下分憂,望陛下恩準臣……告老還鄉。”泰明殿內,年近半百的太傅劉成掛著額上的淤青,鬱郁地跪在殿前向皇帝上奏。
“劉愛卿……一定要如此嗎……”皇帝看著渾身是傷的劉太傅,雙眉擰成一團,強行將翻湧的怒火壓下去。
“聖上恕罪,微臣才疏學淺,擔不起太傅聖職,更是……入不得太子殿下的眼……還請聖上另覓良才,恩準微臣罷。” 劉成言辭懇切,老淚縱橫,朝著皇帝深深叩了三個響頭。
眾臣聞言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卻沒有人肯站出來為劉太傅抱怨叫屈——生怕自己這一出頭,得罪了東宮那位小太子不說,還被聖上瞧上自己膽識過人,拉去做了那跋扈太子的師父。
見眾臣寂然一片,劉成又被折騰成這個狼狽模樣,皇帝終究於心不忍,只得幽幽嘆了口氣道,“朕已明白愛卿的意思,準了。”
劉成忙如蒙大赦般跪拜謝恩,當即抹一把老淚,將烏紗帽從頭上鄭重取下交給主事公公,戴上兜帽蓋住臉上的青淤,疾步離去。
一代名士,被自己兒子搞的這般狼狽,皇帝自覺顏面有失,嘆了口氣,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小太子近兩年來行為越發叛逆不羈,強逼太傅辭退之事,早已成了家常便飯。
皇帝再看眾臣戰戰兢兢的模樣,頗有些無奈道, “逆子頑劣,竟如此不讓朕省心。諸位愛卿且說說看,這些年來太子統共換了多少位太傅了?”
“聖上息怒,去年一年不過換了七位而已……”大監見狀忙遞過去一杯熱茶,輕聲道,“可比往年好多了。”
“好多了?”皇帝聞言眸中一冷,胸口強壓下去的怒火終於被引爆,肆無忌憚地灼燒了起來,“真是豈有此理,大胤地大物博,怎的還尋不到一個能教好太子的太傅嗎?諸位愛卿且放放手頭要事,替朕廣納天下有才之士,只要能教好太子,不論年齡出身,一律官至三品,月俸雙倍!”
“聖上,臣這裡有一合適人選。”
上奏的是一位年紀尚輕的臣子,他拱手道,“臣要推薦的此人乃商戶淩和之子淩雲卿,是桃花山絕代雙俠洛濰、風澤二人的關門弟子。因其形貌昳麗,文武雙才,在大胤頗有幾分名望……依臣愚見,此人可勝任太傅之職。”
“嗯?淩和之子嗎?”皇帝聞言眯了眯眼道,“可是在東輝頗有幾分名望的那位大戶?”
“正是。”
“愛卿提起的這位少年的名聲朕也略知一二,且年歲不大,和太子更容易相處些……就是商人出身,身份低了些。”皇帝一番思慮後道,“那便由愛卿全權負責此事,擇個日子,安排他入宮來見朕一面吧。”
“謹遵聖旨。”
三月後。東輝城。
江南仲春天,細雨色如煙。方過了新年,東輝城中卻已是百花爭妍,一副欣欣向榮之景。而素來稠人廣眾的醉花樓,今日卻更是熱鬧非凡。尚未過卯時,醉花樓的裡裡外外便已被一群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姑娘圍了個水洩不通,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
“喂喂,淩公子到底會不會從這經過啊?”
“會的會的,昨日我侍候的那位官人說了,錯不了。他今日必定會經過此路的。一定要把握住機會。”
“可是……淩公子不是當朝太傅嗎?都兩個月沒在醉花樓露過面了,怎麼能斷定他今日便會來呢?”
“這你都不知道嗎?我聽人說起,淩大人在東宮受盡委屈,東宮那位想讓他罷官……就差遞一封致仕書了。”
“想不到這太子年紀不大,脾氣竟然這麼差勁……”
“喂好了好了,注意言辭。且不說淩大人頗有才華,他家財萬貫,難道在乎這點俸祿不成?只要淩大人抽空肯來我們這就好了……哎哎,快看前面那騎白馬的公子,是不是淩公子?”
姑娘們聞言立刻停止了爭論,都爭相朝著街道張望。
平緩的馬蹄聲從遠處遙遙傳來,過了好一會,馬背上的白衣少年和那匹小白駒才漸漸進入姑娘們的視線。那少年不過十六七歲模樣,卻已生的俊秀非凡,面如冠玉,柳眉纖纖,一雙桃花眼輾轉含情,眸光流轉,璨若星河。
少年慵散地坐在馬上,一手輕馭韁繩,一手晃著一隻黃澄澄的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大口。月白長衫的領口有些松,露出一節玉白的鎖骨來。誘人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