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郭福看著車窗外越來越荒涼的地方, 忍不住回頭, 夾著香煙的手指指了指外面一晃而過的數目道,“這麼窮鄉僻壤, 那些有本事的人都愛往這種地方住嗎?”
郭福這話剛說完,就覺得抖著煙的手被什麼涼涼的東西碰了一下。他抬手一看,立刻就齜牙咧嘴了起來,“這什麼破地方,還有鳥屎?”
“行了,你怎麼話那麼多,到時候見到人給我閉上你的嘴巴, 別把人嚇著了。”坐在郭福旁邊的女人緊了緊自己領口的領帶,一手肘就襲在了郭福的腰側。郭福不察, 痛得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腰, 這一捂,手上還沒抹掉的鳥屎就沾到了衣服上,郭福瞬間就黑下了臉, 感覺自己全身都散發了一種鳥屎的臭味。
黑色的老爺車下了一個坡度, 荒僻的山林間終於出現了一棟木屋。老爺車緩緩停了下來, 劉梅提起自己的公文包,首先下了車。下了車後她整了整自己的頭發和衣服, 見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後才抬起了腳向著木屋那邊走了去。不過剛走了兩步,劉梅就頓住了腳,她皺著眉頭不悅地回頭看向身後的車子。
“郭福,你磨磨蹭蹭在車上幹什麼, 趕緊下來。”
郭福隨手往車窗外扔了擦過鳥屎的手帕,然後探出半邊身子來,對著劉梅那邊揮了揮手道,“反正用不著我,我就在車內等你吧,這下也不用擔心我說錯話了。”
劉梅看著郭福得意洋洋的笑臉,差點就想脫了高跟甩到他頭上去,不過想起現在所處的環境,愣是把這股怒火給惹了下來。劉梅甩過頭去,對著旁邊的人憤憤道,“有本事他一輩子都住在車裡。”
旁邊的男人訕訕地笑道,“你們還真是一對兒冤家,行了,郭福那小子才二十歲,再過兩年就沉穩了,現在這樣也不錯。”
劉梅瞪了他一眼,“就你天天幫他說好話。”
郭福坐在車內摸索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煙盒子,不過煙盒子內卻是空的,郭福搖了搖盒子,嫌棄地把煙盒子給攥做了一團,隨手就想往車窗外扔。不過手剛伸出去,餘光就掃到了車外面的一張人臉。
“臥槽……嚇了我一跳!”郭福驚慌地往後挪了一屁股,挪完後才發現站在車外的分明就是個小姑娘。郭福生氣地開啟了車窗,指著面無表情,長得白白嫩嫩,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小姑娘就道,“哎,我說你這小姑娘難道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嗎?”
小姑娘眨了眨黑色的長睫毛,莫名地看著郭福,然後頗為認真道,“你膽子真小。”
“哎,你這小孩怎麼說話呢?”郭福擼起袖子,剛想代替小姑娘的父母好好教導教導她的時候,卻見小姑娘把舉起了雙手湊到了郭福的面前。郭福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惡臭味,當瞧見小姑娘手中熟悉的手帕時,立刻嫌棄地揮了揮手,“臭死了,拿開拿開,裡面有鳥屎,你個小孩子怎麼亂拿垃圾玩。”
小姑娘好似看不到郭福的拒絕之意,雙腳一踮,就把手帕給扔到了郭福的懷裡。在郭福生氣得要爆發之際,只見小姑娘側了側身,伸手指向了身後一棵樹。
“什麼啊……”郭福狐疑地從小姑娘的身上把目光移到了她指的樹上,只見那顆大樹前掛著一張木牌子,上面寫著“骯髒引來邪鬼”六個字。這六個字還是用黑色的毛筆字寫的,寫得歪歪斜斜,字型下面還有墨跡流了下來,顯得整張木牌子有些髒亂。
郭福跟著唸了兩遍這六個字,忽然覺得背後一涼,面板上莫名地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等他摩擦著手臂低頭打算問問小姑娘這個木牌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卻發現身邊早就沒了什麼小姑娘的身影。
郭福看著頭頂的青天白日,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無比。
剛才那小姑娘……腳下有沒有影子啊?郭福這樣忍不住地問自己。
而被郭福認作鬼怪的小姑娘此時已經到了木屋的後邊,她踩在一個鐵筒之上,直接就趴在了牆壁的視窗上,饒有興趣地看著屋內的三人。
劉梅從包裡把一張遺照取了出來,恭敬地遞到了面前的老人手上,她道,“這是我逝去的丈夫,剛死了一個月,你有辦法讓我見見他嗎?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他,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老人低頭認真地看了好久手上的遺照,在劉梅和她同伴都以為她是不是睡著的時候,她忽然抬起了頭,然後坐起了起來,揹著手緩緩把正燒著的一個香爐給拿到了桌上。在劉梅和她的同伴一臉茫然時,老人嘶啞的聲音傳進了耳朵內,“把門關了。”
劉梅愣了一下,立刻就過去把門鎖扣在了一起,門這麼一鎖,窗戶又被窗簾擋著,整間屋子霎時就黑沉了下來。劉梅和她的同伴有些害怕,左顧右盼了好一會,才把視線重新放回了老人那裡。
老人指了指擺放著香爐的圓桌,似乎是讓他們把桌子給推開。劉梅和她的同伴雖然疑惑,但是最後還是聽了老人的話,當他們齊力把桌子挪開後,才驚訝地發現下面竟然有一口用鐵板蓋住了水井。
站在窗外的小姑娘透過窗紗,看著裡面若隱若現的人影,忍不住又往前傾了傾,似乎想要把他們的聲音聽得更真切。這時,屋外的天空突然響起了一陣雷鳴,隨著屋內老人念誦聲音的響起,原本燦爛的日頭漸漸被烏雲覆蓋,狂風掀起了周圍的樹葉,樹葉紛紛落到地上來,黃色的飛沙遮住了人的眼睛,把一切都映照得朦朦朧朧的。
郭福倚靠在車外,看著這說變就變,還變得極其惡劣的天氣,喃喃了一句,“這天氣怎麼回事?”
小姑娘好似完全沒有天氣的變化,風把她的頭發吹得到處亂飛,可是她並不在乎,依然踮著腳側著耳,非常高興地聽著屋內傳來的響動。
忽然,一把稚嫩的小男孩的聲音在小姑娘的耳邊響起。
“你不怕嗎?”
小姑娘聞聲回頭,雙眸一下子就撞入了黑色的瞳孔中,一個紮著一條長辮子,穿著一身紅色唐裝,與小姑娘年齡相仿的小男孩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小男孩的面板比紙張還白,白得有些透明,睫毛很長,嘴唇的唇色卻有些淡,最特別的還有,小男孩的手上還串了兩根鐵鏈子。這兩根鐵鏈子似乎是在衣服裡穿出來的,但奇怪的是,隨著小男孩的動作,那兩條鐵鏈子也沒有落到地上去,好像完全不受這世間的重力所影響。
“屋裡那些東西,你不怕嗎?”小男孩把視線從小姑娘的身上移到了窗紗裡面。
小姑娘隨著他的視線,看著屋內搖搖曳曳的鬼影,搖了搖頭,“奶奶說,鬼生前都是人,竟然是人,為什麼要怕呢?”
小男孩咯咯地笑了出來,笑完後他突然問道,“你叫什麼?”
小姑娘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地回答了小男孩的問題,“林鴿。”
“鴿?”小男孩從鐵桶上跳到了地上,隨著他的動作,他手上的鐵鏈子嘩啦啦地碰撞出了一陣清脆的聲響,“那我以後叫你小鴿子。”
在小姑娘想要反駁的時候,天空猛地閃爍過一道悶雷,小姑娘被嚇得閉上了眼睛,等她再睜開眼的時候,耳邊老人的念誦聲已經停歇,而剛才還在的那個古怪的小男孩,也已經消失不見。
小姑娘歪了歪頭,很快便忘了這個穿著唐裝的小男孩。
二、
“林小姐,這次真是麻煩你了。”一個老太太拄著柺杖,開啟門,把一名提著一個黑色皮箱的姑娘送到了門口。
被稱作“林小姐”的姑娘撩起了垂落下來的發絲,笑著道,“沒事,正好今兒我也沒什麼事。您老伴可能去了某個地方,沾了點髒東西,現在去掉後是沒什麼大問題,你這兩天給他補補身體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