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雲歌靈從半睡半醒的狀態中猛地睜開了眼, 而王炸在她睜開的時候就望了過來, 伸手捂住了雲歌靈的嘴巴,把人摟進了自己的懷裡。
“別出聲。”
王炸的聲音極輕, 就像一根羽毛輕輕地在雲歌靈的耳邊掃過。
雲歌靈什麼都沒問, 眼睛只是微微地眨動了兩下。王炸松開了捂著她嘴巴的手,用眼神示意她看了一下某個方向。雲歌靈抬起頭來, 把視線落在了王炸的背後,只見他們身後的碎玻璃窗邊,正站著一排高低起伏不平, 體型寬闊的黑影。
屋外還在下著連綿不絕的暴雨, 風伴著雨呼啦啦地打在窗欞上,破爛的窗簾被吹的簌簌作響, 而那些黑影一動不動, 好似完全不受這大雨的影響。
雲歌靈眯了眯眼, 視線從黑影的左邊一直掃到了右邊, 突然, 夜空上閃過一道極亮極響的雷電, 隨著轟隆隆的聲響,這圍著牆壁站成一排的黑影全貌在閃電的光亮下都暴露在了雲歌靈他們的面前。
每一個人都胖得可怕, 沒有三百斤也有兩百多斤, 臉上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 全身露出來的面板就像是被火燒焦了般,黑黢黢的,腦袋連著脖子, 全是泛著紅色的黑肉。在這些黑色的焦皮下面,仔細一看,還能看到被掀起的一塊一塊的腐肉,這些腐肉就像是被雕刻過的花,一瓣一瓣的,層層疊疊,臉上沒有一塊地方是平的,沒有一塊地方不是腐肉,在這些腐肉周圍,還有許多隻蚊子在嗡嗡地打著轉,就像是見到了他們美味的食物。
這些“人”好像把雲歌靈和王炸當成了展覽園的稀罕動物,雙目緊緊地盯著他們的這個方向,眼裡流露出了大片帶著垂涎欲滴的慾望。雲歌靈從醒來後,耳邊就聽到了一種叮叮當當的敲擊聲,隨著這些敲擊聲越來越急促,她發現圍著窗戶的黑影逐漸在增多,只是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兩邊的視窗處已經站滿了密密麻麻的黑影,把兩排的視窗都圍得透不出一絲縫隙。
敲擊聲突然停了幾秒,接著又悠揚地敲動了起來,節奏比剛才要緩慢了許多。
而隨著敲擊聲的減弱,那些本來安靜地站在窗邊的黑影,卻是忽然動蕩了起來。他們身體笨重又僵硬,手腳並用地開始爬上了窗戶。不過窗戶就那麼大,而這些黑影的身材卻非常的肥碩,他們只能一個接著一個從窗戶側著身爬進來。
雲歌靈看著兩邊逐漸向自己靠近的鬼怪,咋舌了兩聲,“喂喂喂,這是要打群架的節奏啊。”
“等一下別出聲,跟我來。”王炸淡淡地望了兩眼已經快要走到他們身邊的鬼怪,在他們就要撲上來的時候,一把就把寬大的袖袍裹住了雲歌靈,接著他就摟著雲歌靈徐徐地從這些鬼怪的縫隙中走出了門口。
那些原本朝著雲歌靈而去的鬼怪一下子失去了目標,頓時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周邊瞎轉了起來,轉著轉著就和另一邊而來的鬼怪撞在了一塊,很快,這些東西就擠在一塊打起了群架。
雲歌靈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小聲道,“這些鬼魂怎麼這麼奇怪,好像沒什麼思想,而且怎麼突然就和自己的同類堆積在了一塊。”
王炸深深地看了一會廠房內扭做一團的鬼怪,道,“有點像傀儡,但他們並不是,也不像我們之前在周家遇到過的鬼怪……他們身上有很強的陰氣,但說像鬼,他們又少了點鬼氣,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從前大量死人,陰氣鬼氣太重,這裡成了個極陰之地。這些人死後被陰差帶走,雖說人去投胎了,但是這裡死的人太多,每個人留下的怨念致使了這些陰物的産生。至於為什麼好像思維遲鈍得有些笨拙,因為他們本就不是鬼怪,只是陰物。陰物最喜吞吃陽氣,你跟緊我。”。
雲歌靈拉了拉王炸的袖子,在王炸看過來時,她便朝著一邊努了努嘴,“你看。”
順著雲歌靈的目光看去,只見在廠房不遠的一個小廣場中央,完全沒有任何照明工具的地方,正閃爍著一道顏色非常怪異的光芒,藍紫藍紫的。而在光芒的四周,一道又一道的黑影出現在了各處,他們源源不斷地朝著光芒的地方走了去。
沒想到這裡陰氣這麼重,産生了這麼多的陰物……
王炸拉住了雲歌靈,示意雲歌靈跟著自己。兩人就這麼地牽著手,踏入了這片黑影之中,這些陰物化出來的工人好似看不到雲歌靈這個大活人一般,依然手提著一個飯盒,慢悠悠地朝著一個地方走去。雲歌靈和王炸跟著這些人的步伐,很快就走到了發出光源的地方。
這是一棟無比寬闊的平房,而發出來的光亮就是從這棟平房中照出來的。雲歌靈四處望了一圈,最後視線定在了平房一邊牆上的牌匾處,只見上面寫著一排字“大陸鼎儀一號食堂”。一號?看來這邊還有二號三號……食堂啊。
而這些被燒焦的工人似乎是按照生前的習慣,跑到了食堂這邊來找飯吃?
雲歌靈和王炸想也沒想,直接就邁腳走進了一號食堂中去。食堂頭頂一排排壞掉的白熾燈旁邊都閃爍著一團團藍紫色的鬼火,這些鬼火數量非常多,不停在半空中搖曳著。在鬼火的火光照耀下,坐滿了食堂的工人身上都被照得起了一層發藍發紫的微光,乍看之下格外的陰深。
這些工人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每個人身上都套了一件一模一樣的背心,仔細看去,背面都寫著“大陸鼎儀”幾個字。不管是食堂內的工人,還是之前撲進廠房和走在外面的陰物,他們身上也都穿著這統一的制服,似乎這制服還是這所工廠的工作服。
食堂內工人的面前都放了一個又一個的託盤,在那些託盤上全都是一些沒有被煮過的生肉,一時間看不出這肉是什麼肉,不過這些生肉上還帶著血淋淋的血液,隨著工人們的動作,那些血液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桌面上,然後順著桌子流到了地上,之後和其他桌子流下的血流彙聚成了一團,徐徐地朝著門口的方向流了過去。
雲歌靈看著已經流到自己面前的血流,眉頭微微蹙在了一塊,她的鞋子已經變成了黑色,上面彌漫著臭燻燻的血液味。雲歌靈鼻子下的空氣也是一股子的腐肉味道,味道大得嚇人,好像有成千上百頭腐化掉的爛肉堆積在了自己面前,反正感受實在是不太好受。
雲歌靈跟著王炸走到了食堂內的過道裡,只要一低頭,他們就能看到桌上擺著的託盤。雲歌靈看著那軟塌塌一團的肉塊上聚集的大量蚊蟲,即使心態再好的她都覺得有些反胃。
可是陰物幻化出來的陰物卻好像無知無覺的機器人,雙手捧著那些被蚊子繞著轉的肉塊,張開嘴就大口大口地吞吐了起來,吃得臉上全是一縷一縷往下落的血汙,一隻陰物,兩只陰物,全部陰物化成的工人都如此,這裡簡直就像某個人制作出來的劣質機器廠。
雲歌靈和王炸穿過過道,很快就來到了食堂內廚的地方,內廚是半開放性的,他們走過來就能看到櫥窗裡面的畫面。廚房裡有五隻陰物,這些陰物和外面的鬼魂一樣全身都被燒焦得黑黢黢的,唯一不同的就是,這五隻陰物的身材並不像外面披著一件“大陸鼎儀紡織工廠”工作服的工人一樣肥胖得像頭豬。這五隻陰物的身材有高有瘦,是正常人的體型,此時他們一個正在砧板上剁著一大塊一大塊的肉食,一個則操著鍋不斷地顛著,而鍋底下卻沒有燃起的火星,顛了半天,鐵鍋內的生肉依然血淋淋的。其他三個戴著廚師帽的則站在櫥視窗這邊,不停地給排隊的工人們攪著一團又一團的“食物”。
在雲歌靈滿臉怪異地看著這“井然有序”排隊取食的一幕時,突然某個方向傳來了一聲極大的碰撞聲,接著就是託盤掉在地上的聲響。待雲歌靈望過去的時候,只見兩個身材笨重的陰物已經扭打在了一塊。而其他鬼魂卻是看都不看打架的方向一眼,好像這邊的情形早就司空見慣。接著,雲歌靈扭過頭來,發現在漆黑的角落裡,也有一群沒有安分守己安靜坐在桌邊吃飯的“異類”。
雲歌靈透過他們的外貌勉強辨別出來,這是三個男性工人,他們圍在了一塊,身體各種地聳動,背對著雲歌靈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雲歌靈眯著眼仔細看了一會,等她終於看清這幾個陰物在做些什麼的時候,她的臉已經黑了大半。在這三個男性工人之下,正被壓著一個上衣已經被撕爛的女人,女人雖然全身燒焦,但是莫名的雲歌靈好像就是能讀懂對方臉上的抗拒還有絕望。
女人不斷地掙紮著,企圖從這三個惡霸手中逃脫出來,掙紮了半天,女人終於伸手抓住了從櫥窗取了食物走過來的一個男工人的褲腳。只是那男工人卻好似完全看不見這女人正接受了哪種非人的折磨,他只是抬了抬頭,然後直接抬腳就把女人那求救的手給踢開到了一邊,接著目不斜視地走到了一邊去,安靜地坐著吃起了他的“夜宵”。
女人又抓住了第二個工人,這個工人在女人抓上他的一刻,他立刻就驚慌地甩掉了女人的手,有多遠躲到了多遠去。其他取食的陰物似乎已經意識到了這邊女人的情況,他們再沒有人走到這邊來,而是捧著自己的託盤繞了另一個方向。
那三個男工人其中的一個,突然甩起了手,一巴掌接著一巴掌落在了女人身上。接著三個男工人又圍了上去,很快就把女人的身影遮了個結實,雲歌靈只見那女人露出來的一隻手在半空中顫抖著,五指順著空氣拼命地試圖抓著什麼,只是不管怎麼抓,都沒有抓到她的救世主,很快,那雙絕望的手就無力地摔在了地上,漸漸沒了聲息。
雲歌靈終於看不上去,擼起袖子就想過去把那三隻陰物給收拾了,可是在她剛邁腳過去的時候,王炸的手就搭在了她的肩頭,雲歌靈眨了眨眼,發現原本縮在角落裡的三名男工人此時已經出現在了大門口的附近,而那個衣服殘破的女人躺靠在牆邊,睜著一雙空洞洞的眼睛,就那麼地望著前面,黑黝黝的瞳孔裡卻什麼都倒映不出來。
雲歌靈又眨了眨眼,發現面前又多了幾個人。這幾名女工人把一件大衣披在了牆角剛接受過殘忍經歷的女人身上,這時一動不動的女人終於動了動手指。她原本望著空氣的眼睛,緩緩地移到了這些圍著自己的女工人身上,空洞的瞳孔裡溢滿了詢問還有怨恨,彷彿在質問這些現在才出現的人,為什麼剛才不救救自己!
那些圍著女人的女工人似乎已經習慣了對方的這種責怪的目光,他們拿來了一件又一件的大衣披在女人的身上,然後扶起了女人,其中有一名女工人好像對女人說了什麼,女人霎時就流露出了一抹生如死灰的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