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房在雲歌雅看過來的時候很快便移開了視線, 然後直接蓋上了毛毯就在阿九的身邊睡了過去。雲歌雅看直播時就覺得亓官房這個人在團隊中給她的感覺是最特別的,她盯著亓官房那邊看了好一會, 心裡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已經在對方面前暴露了身份。
雖然九點還不到,但是零零散散圍坐在一塊的工作人員不知何時已經或趴或坐著熟睡了過去,整個房間漸漸的連說話的聲音都沒了, 變得死一般的寂靜。雲歌雅趴在涼席上聽著屋外傳來的暴雨聲,意識也跟著慢慢變得模糊起來。
在雲歌雅閉眼歇息的時候,一道黑影再次出現在她正對著的視窗外面,那道黑影身形修長,頭頂已經快貼在了窗欞的最上面, 整個人有一種被拔高了的錯覺。隨著外面疾風襲來,這黑影的身體還會不斷地搖擺抖動著, 就像是一件掛在窗外隨著風勁擺動的衣物。不過等在抬眼一看,那道黑影已經消失不見。
雲歌靈站在一扇尚算完好的玻璃窗前,一直眺望著對面的廠房,直至那邊微弱的燈光在黑夜中滅掉之後, 她才把視線收了回來。雲歌靈回頭走回了廠房的中央,然後隨手往旁邊一挑,就挑起了織布機上面隨便丟棄的一件紅色的格子連衣裙。這連衣裙的扣子上面全沾了黏膩的汙垢,黑漆漆的在最上面蓋了一層, 其餘地方倒還算幹淨, 相比其他衣物算是幹淨許多的,其他衣物抖動起來時還會帶起一層的灰。
雲歌靈把這件連衣裙給重新放回了原位,望著王炸道, “這工廠還真是奇怪,竟然建在了這麼一個鳥不拉屎,避方絕域的地方。”
一些大型工廠雖然的確會選擇建在市區之外,但也通常也就是偏郊外的一些,周邊環境不會像這邊一樣這麼的荒蕪。他們來的時候可是從本就荒僻的機場一路開了四五個小時的車,才到了這麼一個地方。他們這一路走來,連一輛路人的車都無法看到。
唯一的一條公路,路兩邊還全是樹木,連一間兩間民宅都看不到,簡直就像到了深山老林中去。一些村落還能理解,畢竟老祖先一輩當時選下的地址,但是一片工廠,一片大型的紡織工廠,不說住著這麼多與世隔絕的人,看這一臺臺的織布機器,還有那數不清的廠房,一天下來的成品量應該也在非常大的一個數額上。
這四五個小時才到機場的車程先忽略不計,但是工廠外那條泥土路卻是一個大問題所在。那條路他們的越野車過去都十分艱難,更別說要運送貨物的大貨車了,真要開進來怕是能直接卡死在泥土路的中段。而且這泥土路完全沒有修葺過水泥路的跡象,如果說工廠很久前被廢棄了,但是該有的東西卻是不可能會變少的。就說如果鋪了水泥路,即使天天下雨,經常有車輛和行人走動,那水泥路至多出現路況變得坑坑窪窪的現象,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完全還是一副沒有被動工過的泥土路,而且泥土路兩邊的樹木也稍微多了一些,在來時他們的車子還是颳著這些樹枝過來的,到了這邊來後,窗玻璃已經十分的狼藉。
王炸突然掃落最靠近自己的一架織布機上面的全部衣服,待衣服全部甩在地上後,那臺織布機終於露出了真面目。王炸並不嫌髒,雙手搭在了織布機上翻看了好一會,然後蹲下了身體,把躺在地板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撿在了手上,認真地打量了一番。
雲歌靈見他似是看出了什麼,走過來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著腰看著他手中拿著的東西道,“王炸,你是不是看出了些什麼?這衣物款式老舊,也不是近幾年流行的所謂的複古風,看起來倒有點像六七十年代以前生産的風格。而且現在城市中的工廠都在實行大批次生産,這種手工織布機應該是已經被時代淘汰了才對。”
“你說得很對,不過唯一需要更正的是,這個工廠……恐怕不是六七十年的,而是四五十年代前的。”王炸把一件描著龍鳳祥雲圖的女式旗袍扔在了織布機上面,這件旗袍的布料比較粗劣,但是龍鳳祥雲圖的繡工卻有別於現在很多的機器裝置千篇一律複製出來的圖案。針腳相對縝密,有一些地方還靠著手工勾線,仔細一看的話,還真的非常的有年代感。
“我以前曾經見過這種半手工製品,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四五十年代那段時間的,那時候這種織布機開始盛産,很多大城市的老闆紛紛下到了鄉裡,建起了一片又一片的工廠,為了市場需求,又招聘了許多的工人,當時還掀起了一場能進廠就自豪的工人熱潮。”
王炸繼續道,“如果是那個時代的話,外面那條泥土路也很好理解了。當時的人力根本不值錢,靠著工人自主把這些衣物搬到外面去,顯然是當時年代的一個常態。而且把工廠建在這種地方,還能很好地管理這些工人。”
王炸手上一用力,那件繡著龍鳳祥雲圖的旗袍剎那化作了一團黑氣,環繞在了他的手腕處,“只是……我在這裡感覺到了很濃的陰氣,這裡的物件非常的奇怪。這片工廠顯然造成過一場極大的火災,外牆和鐵門等地方全是燒焦的痕跡,而屋內的衣物和織布機卻完好無損,連一點被火燒過的痕跡都沒有,根本就是被特意幻化出來的。只是……做這些手腳的人或者說鬼,我卻是感應不出來。”
雲歌靈側頭看向了靠自己手臂邊的牆壁,手機燈光照過去,還能看到那一大塊分佈十分不均勻的黑塊。可能是年代久遠的緣故,這些黑塊的顏色相對來說淡了許多,但是即使顏色淡了,那灰灰濛濛的一大片還是非常的顯眼。
雲歌靈偏頭玩昧笑道,“有陰氣卻沒有鬼……看來這裡的東西又是個會斂氣的老古董。”
在雲歌靈和王炸正在一步一步挖掘出這片工廠的秘密時,侯飛坐的車從大雨中搖搖擺擺的沖了出來,隨意停靠在了一棟靠著角落的廠房前。
羅胖子從車上頂著暴雨跳到了屋簷底下,他抖了抖肥胖又靈活的身體,邊拍掉衣服上的濕意,邊道,“這雨他孃的還有完沒完了,這他媽是要下一天吧?”
侯飛也從車上跳了下來,不過他不像羅胖子那麼猴急,頂著大雨,把自己放在車上的一袋子行李取了下來。侯飛甩了一下頭發,確定受傷的手沒沾到多少雨水後才抬起了頭看著他們隨意尋找到的避雨地方。
“咱們進去看看,今晚怕是得在這邊尋一個地方過個夜。”侯飛把行李背在了身上,招呼著羅胖子,抬腳就想走進廠房內。
羅胖子卻是好像沒聽到侯飛的話,他呆站在原地,抬著頭一直望著門口的一邊,也不知道看什麼看得那麼出神。侯飛見叫不動他,疑惑地退了回來,順著羅胖子的視線瞅了一眼門邊的一側——那裡釘了一塊牌匾,牌匾頭和尾已經斷了,不過中間的幾個字拼拼湊湊之下還能看清一二。
“大陸鼎儀紡織工廠?”侯飛按著牌匾的字緩緩地念了一遍後道,“這名字……怎麼這麼奇怪,倒是有些像以前民國會起的名字。羅胖子——你在抖什麼呢?”
侯飛回頭看向羅胖子時,發現羅胖子那滿是肉褶子的身體一直在抖動個不停,臉頰兩邊的肉珠都跟著晃蕩了兩下。而且羅胖子剛才還嬉皮笑臉的表情早就不複存在,此時表情帶著些驚恐,嘴唇不斷地哆嗦,臉色跟著泛著青白之色,活像見了鬼般。
侯飛拍了一下羅胖子的手臂,皺著眉道,“你幹嘛呢,以為自己是打樁機嗎?”
羅胖子僵硬著腦袋,舌頭好像打了卷結結巴巴道,“我的親哥,咱們,咱們趕緊走吧,這,這雨咱們不避了!”
侯飛看著外面傾盆而下,出去不到一秒準得落成落湯雞的暴雨,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羅胖子的腦袋,“你在想什麼呢?剛才不是你說的嗎?這雨太大了開不了車,前面的路很難走,這雨出去很容易出事我才答應你過來的?現在還沒站穩兩分鐘,你又跟我說回去?你這個死胖子是不是在逗我玩呢?”
“哎,不是,飛哥,我的好哥們,我哪敢呢!”羅胖子已經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他背對著廠房的大門,伸手小心翼翼地往後指了指,然後飛快地收回了手指,小聲道,“飛哥,有啥話我們回車上我再跟你說,走吧,先離開這裡,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快跟我走,咱們先離開這裡,什麼話都好說。”
“神神叨叨的,行了,別再開玩笑了。天黑又下雨,趕緊進去找個地方休息一會,暖和一下。”侯飛瞅了一眼羅胖子,嗤笑了一聲,明顯並不相信羅胖子說的鬼話,一個破的廢棄工廠,能有什麼可怕的?侯飛抓著羅胖子的手,就使勁地拽著他想要把他拖進工廠裡去。可是羅胖子的噸位放在那裡,侯飛使出了全力,也愣是沒能把羅胖子的身體拉動一分。
侯飛這下是真的煩躁了,這羅胖子一路上已經唸叨了一路上漁港有鬼,現在好不容易他們找到了個避雨的地方,他又開始神經兮兮起來,侯飛都快要懷疑這個死胖子是不是中戲畢業的,表演這麼強。本來跟丟恐怖直播節目組的車已經夠令人心情煩悶的了,現在羅胖子這麼一鬧,侯飛的心情更是降到了極點,臉都黑成了煤炭。
羅胖子其實就是嘴上對人橫,真要打起架來比誰跑得都要快。他看著侯飛整張臉都垮下來後,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猶豫。羅胖子左思右想了許久,做最後的掙紮狀,“飛哥,咱們真的要進去嗎?這地兒真不是什麼好地方,我們村裡人就提過這個地方,這裡面……聽說有那髒東西在!”
“髒東西,你先看看自己,全身上下搓一把,就能搓出一手的泥。”侯飛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趕緊把腳抬起來跟著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