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皇上容貌瞧來很年輕,劍眉星目,卻又溫雅不顯淩厲,阮青杳一時怔住,竟忘了自己正在直視天顏。
腦中剛還打著轉的‘皇上讓她坐?可這是在皇上面前,她真可以坐麼?’眨眼就變成了‘那樣好聽的聲音,合該是如此一副清俊不凡的模樣’。
阮青杳一直低垂著的小腦袋抬起來了,鄭衍便也看清了阮毅一直掛在嘴邊上的閨女究竟是何樣貌。
目光稍凝,一時間竟忘了移開眼。
鄭衍聽說過阮家小姑娘的名聲,知曉不俗,親眼見過才知當真如此。很漂亮,是瞧來如羽輕撓癢你心尖的那種好看,不過水水靈靈的小姑娘,此時瞪著一雙大圓眼,倒不像小狐貍了,反而跟只迷了途不知所措的呆傻小鹿一樣。
鄭衍視線一直駐了半晌,這才琢磨出幾分奇怪。
其實只有近身的傅公公或是定王等人才知,鄭衍其實很不擅認人。特別是女子。
若只認容貌,半刻鐘前才剛見的,他轉眼功夫就記不明白了。
所以鄭衍看女子時,他視線更多的會先落在諸如發飾,衣著,或是些與眾不同的特徵之上,好便於分辨。可他剛剛看著阮青杳時,目光卻是一下就落在了她姣好的容顏上。
不僅不覺得寡淡難辨,反隱隱有幾分熟悉之感。只一眼這張小臉就猶如印刻下來一般。
鄭衍自己尚不明其中機妙,思忖著微微蹙起了眉。阮青杳剛剛還覺得皇上不甚淩厲的面容,因此突然帶上了幾分銳利與迫人。
她頓時打了一個激靈。
忙垂首道:“望陛下恕罪。”
鄭衍見小姑娘頭又低了回去,雙手攪得更厲害了,只好將那想不明白的事先擱在一旁。
今日他是想起了阮毅曾與他說過的一些話,所以才召了阮青杳進宮見一見。
若是把小姑娘給嚇到了,就不大好意思了。
鄭衍指節在桌上敲了兩聲,使自己聲音聽來溫和一些,道:“無事。過來坐。”
皇上說了兩回讓她去坐,阮青杳不敢讓他說第三回,忙走過去錦墊上坐下了。
兩人隔了張不大不小的石桌,相對而坐。阮青杳覺得壓力更大了。
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阮青杳就聽皇上問她:“你爹還是認不得人麼?”
阮青杳安靜點點頭,點著想起了娘叮囑過的話,忙開口回答:“回皇上,是的。”
鄭衍見提到阮毅病情,小姑娘雙肩明顯往下掛了掛,他發現這話題不大適合,掩嘴輕咳了一下。
“多大了?”
“回皇上,十五了。”
“嗯。”
皇上嗯完之後,阮青杳等了大半天,都沒等到他再開口。兩人無聲對坐,她低著頭數石桌上圓形的小石紋,這一排數過去,那一排數過來,數了幾個來回,半點都摸不透陛下是什麼意思。
鄭衍問完兩句後,就想不出接著該要怎麼說了。阮青杳應是初次進宮,看得出很侷促小心,說多了怕她不安。而且小姑娘時刻謹記著低頭拿發頂對著他,令他有幾分無奈。
她發髻梳得很齊整,烏黑黑,顯然是入宮前特地拾掇過的。只是額前那兒的細碎發絲,被風一吹,就飄出了一小縷來。像是個有脾氣的,倔強又不服管,不肯被束在發髻裡頭,撒著歡地搖來拂去。
鄭衍一開始便發現了,這會兒靜靜坐著,阮青杳也離他更近,那晃晃悠悠飄動的一小縷不知覺間就吸引去了鄭衍所有的注意。
鄭衍盯著盯著,莫名的,心突然有些癢。
浮碧亭中沉寂了良久,忽然間,鄭衍鬼使神差般地伸了手去,然後一把抓住。
阮府門前,阮麟坐在石階上數螞蟻,阮澤塘目視著皇宮的方向,阮致淵則在不停地走動打著轉。
終於,阮致淵走過阮澤塘跟前時,被他忍不住給揪住了:“你別走了,眼都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