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姜看似很隨意地翻了翻手邊的法典，坐在沙發上從包裡拿出一沓檔案。
衛姜笑眯眯地看了看身旁的老公，“老伴，你怎麼不笑？這可是好事一樁。”
顏錦江皺著眉頭盯著眼前這個養育了二十多年的“兒子”，經過一番心裡掙紮，才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看你爸這樣子”，衛姜笑著對顏玉說，“玉兒，以後你要是有個寶貝女兒，大概就能懂你爸現在的心情了。就算找了億裡挑一的女婿，還是不舒服的很。”
顏玉頷首，“你們放心。”
顏錦江臉色別扭，嘆了口氣，他以前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結果，雖然衛姜心態超級好，從日本回來以後還總是開導他，說做人不要那麼墨守成規，只要真心相愛，又能得到幸福，物件是誰都是對的。
“玉兒……你真的愛小君？”
顏玉點了點頭，“很早以前就是如此。事實上我們都害怕你們知道以後會很震驚，甚至竭力反對，但是小君很勇敢，我們早就許下一輩子陪伴的諾言了。”
聽到顏玉的話，顏錦江沉默半響。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小君還是個孩子，你可不是了，以後要是小君受到一點兒欺負，你就再也不是顏家的人了。”
氣氛嚴肅，顏錦江雖然五十多了，身上那種迫人的氣勢仍不減當年。
“太嚇人了，”衛姜拍拍胸口，掐了一下顏錦江，“都是一家人，突然這麼嚴肅幹什麼？！”
顏錦江搓搓手掌，呵呵笑著抱過妻子肩頭以示安慰。
等顏君回到家，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爸，媽，哥，你們在說什麼？”
衛姜示意顏君坐到他們身邊，顏君不明所以乖乖坐好，三口坐在環形沙發上，她哥坐對面，顏君腹誹，這場面活像審問犯人。
“領了證，你們就盡快準備婚禮事宜吧”，衛姜看了看女兒的肚子，“幾個月了？”
這話應該是問顏君的，但是衛姜卻看著顏玉說。
一股無形的殺氣，顏君扶了下額頭，拼命給顏玉使眼色。懷孕其實是她瞎說的，那天情況緊急，她只好丟擲這張底牌。回國以後她才跟顏玉說出真相，為了圓謊，她只能積極主動有事沒事就撲倒她哥，可是老天偏偏設阻，兩個多月她肚子還是沒有動靜。
顏玉淡定地扯謊，“兩個多月。”
衛姜點點頭，“我們也沒有別的要求，你和你哥從小就相親相愛，以後讓他來照顧你我們是最放心的”，衛姜神情裡有別的含義，“不過我希望你們去拜訪一下，玉兒的生父，霍無佞。”
顏玉細長的眼睛裡有一絲驚訝滑過，他僵硬了一下，隨後才點了頭。
顏君卻是一震，看著老媽笑吟吟的臉龐，竟然讓她有種大boss的錯覺。
……
曾經叱吒風雲的霍氏集團的董事兼總裁霍無佞，一夜間破産並且負債累累，靠著過硬的人脈和一些不可言說的手段，總算是兩袖清風，閑度晚年。
陽光下霍無佞穿著跟尋常老大爺一樣的裝扮，顏君幾乎沒有認出來，安詳的小區裡有婦女推著嬰兒散步、有閑著遛狗的人走來走去，沒有人注意到坐在角落的老人。
用老人這個詞形容霍無佞有些不恰當，年逾六十的他在商場上的模樣依舊意氣風發，可現在任哪個人看到他，都會感嘆不已，年紀就是年紀，什麼人都會有老的那一天。
看到霍無佞的模樣，顏君禁不住想到昨天晚上的事。
顏家舊宅，顏玉在客廳沉默著獨坐了一夜。顏君半夜醒來才發現身邊早就沒有了溫度，她輕手輕腳爬下床，下樓走到客廳，果然那裡一個半影浸在五彩的電視燈光裡。
幾盞小地燈幽幽亮著，亮度只能達到讓人看清地板的地步。偌大的客廳裡除了電視的燈光外其餘一片黑暗，上面播著連她都不會感興趣的亂七八糟的娛樂八卦，他的頭半垂著，在下沉式沙發上安靜地半躺著像是睡著了。
顏君在原地躊躇了一下，決定不去打擾他，剛要轉身就聽到顏玉說，“過來。”
顏君被他抱到腿上，順勢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到他懷裡。
他渾身散發出陰沉的感覺，顏君話到嘴邊轉了幾圈又咽下去。
“他就是個人渣。”
他嗓音略有些幹澀，整個人氣壓低到前所未有的地步，顏君知道他說的是誰。玩弄女人，厭棄之後拋棄，自己一個人自在地過著花花公子的糜爛生活，有了孩子也不知道，直到孩子長大成人自己得到了報複後才幡然悔改，這樣的人要是說人渣也有些太輕太輕了。
顏君抱緊他，眼前閃現過夢中那個小男孩冷靜甚至冷血的眼神，她感到她哥在發抖。
仇恨，滲透到骨子裡的仇恨，甚至因為自己的身體裡流著那個男人的血而厭惡自己，他很多年以來小心翼翼掩藏在溫柔外表下的東西，此刻在她面前一覽無餘。那是種令人懼怕的嚴酷肅殺。
島嶼上的那個雨夜，他渾身發抖地抱住顏君，現在情形倒是一樣，只是顏君的心態天差地別了。
他抱著她像是抱著世界上唯一的珍寶不肯放手，他的人生本來就是滿腔的仇怒怨恨，他不允許有任何人闖入他的生活，他也不會對誰産生什麼期待和希望，他一直以來用這種冰冷絕望的態度看待一切，直到他的妹妹出生。小顏君天天纏著他，讓他漸漸放下心防，不知從何時起，他一貫戴著的微笑面具因為她而變得真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