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喃與元崢在馬車裡盤腿相對而坐。
馬車馳騁往前,七月的暖風透過薄如煙紗的軟羅飛進來,拂過冰盆,帶起的熱意瞬間煙消雲散,冰揮發的涼意隨風浸在空氣裡,爽透宜人。
元崢已習慣了在二人獨處時牽過她的手。
燕喃任由他大手緊裹著自己,想到這一世回來的種種,心頭感慨萬千。
“淵哥哥。”燕喃又一次喊出這個在夢裡念過千萬次的名字,“你相信轉世嗎?”
“轉世?”元崢念一遍,“你曾經轉世?”
燕喃點點頭,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如一汪泉。
“死過一次我才知道,這世上有太多我們難以知曉的奧秘。”她的聲音如夢似幻,“我現在還清楚記得自己死掉的那天。
“我在竹林中修繕你給我搭的小竹屋,從十歲那年你給我搭建好開始,每年我都會自己重新修整一遍。起火的時候,是黃昏,夕陽照得天上的彩雲黃燦燦的,連竹葉上都閃著金光。
“忽然那金光更盛,越來越紅,我嗅到燒焦的味道,鑽到竹棚外,透過枝葉,發現翠雲湖那邊騰起一大團濃濃的黑煙……”
元崢心口開始痛,他從來不敢問燕喃關於那一天的事。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前方征戰,林府卻在後頭變成一片火海,他想呵護一世的燕子,那時候該有多疼,多怕!
他把燕喃的手緊捧著放到胸口。
燕喃沉浸在過去裡,緩緩繼續說著,“我很奇怪,走水了為何沒人報信,便沿著竹林往外跑去,剛跑出沒多遠,就見到雲夕和雲嵐躺在地上,雲夕的脖子被切斷一半,歪歪地耷拉在肩上,雲嵐胸口一個紅黑的大窟窿,血肉模糊,她們身下一大灘血,倆人就像睡在血湖裡一般……”
元崢惻然,心絞痛得比自己身受這一切還要難受,乾脆起身坐到燕喃身旁,摟過她肩,讓她斜斜靠在自己胸膛上,低聲問,“後來呢?”
燕喃想到那時,身子仍有些發軟,就那麼靠在元崢有力的臂膀上,任思緒繼續飄到過去:“我當時便猜到,走水卻沒人報信,只怕府上的人也都和雲夕她們二人一樣。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乾的,咱們也向來沒有仇家,只當是北蠻打進城來,忙趕緊躲回竹林深處的小棚裡。”
她語調平常,元崢卻難以想象當時的燕子該多麼驚惶無助,又是自責又是對劉渭和永寧帝湧起滔天恨意。
“天漸漸黑了,那火勢卻沒停。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有腳步聲在竹林外響起。林深葉密,他們看不見我,我卻能聽見他們的說話聲。”
燕喃的聲音中也漸漸帶了恨意,“分明是漢人,說的正宗官話!我聽見一個人說,那女子呢?有人回答,到處都找過了,沒找到人。問的人又說,算了,只要她沒逃出去,這一把火怎麼也能燒死她,對付林九淵要緊。
“那人說完又說了一句,夏勇這小子,這趟完了就發達了。他們又調侃了幾句夏勇,我全聽懂了!夏勇是奸人,他和這些人一樣,要害你!”
燕喃只覺身體繃得緊緊的,一口氣不停地說下去,“我想去告訴你,等那些人走遠,天完全黑了,再悄悄從竹林中走出去,沒想到那些人竟一直沒放棄過找我,我剛要走出角門,就被一支箭射中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