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望舒這日,京都落了極密的雨。
西涼方入主大元,還未來得及修建帝王陵寢。故而望舒遺軀只能被送出京都一路往西去,先安葬在西涼的舊墳中,只等在京郊的帝陵修建好,再將他和祖上的屍骨牌位都遷移回來。
行喪儀時,昭華表現得十分平靜,不見悲愴落淚,完全是依照流程一項一項走下去,絲毫看不出她對望舒有多少感情。
直到喪儀畢,將望舒的遺軀送出尚元城後,才只有棠惢在她背過身的時候看見了她眼角滑落的淚。
棠惢勸她,“主人,他是凡人,即便無災無痛的,活個百年已經是稀罕事。人妖殊途,主人能做的已經都做了,便不要太過介懷了吧?”
昭華揉了揉棠惢的腦袋,笑道:“沒想到有朝一日還有你能來安慰我的時候。我並非是因他的死而傷心,只是他原本不該在這樣好的年紀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如果不是我的出現,不是我執意要離去,他那夜也不會飲醉酒,也不會被人算計了卻毫不知情。說到底,是我害了他。”
“主人......這願打願挨的事,怎麼能是你害了他呢?你話都已經跟他說得那麼清楚了,是他自己想不明白貪杯飲酒,給了賊人可乘之機。再說,就算沒有咱們的離去,他兄長日日在他面前晃悠已然起了殺心,他又對他兄長不存忌憚,落得如斯田地也是早晚的事。”
“或許吧。”昭華閉目,忍著淚長嘆一聲,“今時今刻,也唯有這般說法能讓我心中好受些。”
“那主人,我們還走不走?”
昭華搖了搖頭,“祈兒還那樣小,我扶持他為帝王就是為了守住望舒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此刻你我一走了之,你打量著前朝有多少人想要取了祈兒的性命?”
“也是。”棠惢眨巴著水靈的大眼睛笑道:“棠棠也喜歡小寶寶,也捨不得人間的美味!那就這麼決定了,咱們陪在小寶寶身邊,等他長大可以獨當一面後,咱們再回妖界去好不好?”
“棠惢。”昭華牽起棠惢的手,語重心長道:“其實你原不必什麼事都遷就我、陪著我。你不欠我什麼,不需要在我身邊為奴為婢。你也可以活出你自己喜歡的模樣,如果你想要回妖界,我會祝福你。”
“主人是要趕棠棠走?”棠惢一把甩開昭華的手,雙手抱臂氣鼓鼓地跺了跺腳,“棠棠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棠棠都會跟在主人身邊!只要能陪著主人,棠棠每天的日子就都過得很開心!主人要棠棠回妖界,回了妖界做什麼呢?每日還不是枯燥的修煉修煉再修煉,還得擔心哪天落單了被兔子精給嗷嗚一口吃掉!”
見她惱了,昭華忍俊不禁,“罷了罷了,你這張嘴是和望舒學會了,我說一句你能說十句,我如今也說不過你了。”
提及望舒,她仍有幾分神殤。
但很快,她便露出了笑。
她回過神來,衝著西南方向揮了揮手。那是望舒遺體被運回西涼的行軍方向。
“你放心。我會好好兒守著咱們的兒子。對不住。”
這些,是她說出口的話。
然而棠惢並不知道的是,她還在心底默默說了一句:若當真有緣,總不在這一生一世。倘若來生你我還能再遇見,我定一眼就能認出你來。欠了你的,也自當悉數還給你。)
日後,昭華變成了千尊萬貴的太后,早起臨朝垂簾聽政,散朝後便盡心撫育望祈,得空時也常與棠惢偷偷溜出宮去嚐遍人間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