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宗族抱團,不論平日裡如何內耗,遇著外人,當即同氣連枝。虎賁軍殺人動靜不小,左近的族人一面急急商議對策,一面往衍聖公府報信。宰了孔廣榮的虎賁軍退出他家,往孫家尋仇,恰與衍聖公府派出來的打手撞個正著。
孔家打手族人群情激奮,竟是先出聲質問虎賁軍:“你們為何濫殺無辜?”
張焰雪被氣樂了:“我們濫殺無辜?誰先殺的人?誰先動的手?”
孔家人怒道:“登徒浪子,打死無怨。誰許你們胡亂碰別家女眷了?”
周承善氣炸了,箭步上前,揮刀削下那人的鼻子,順勢撒了把土,在那人的慘叫聲中,陰森森的道:“傷了不尋大夫,死去吧你!”
這一記好似打翻了油鍋,把孔家人炸了個怒發沖冠,叫嚷著打死男的,輪了女的,朝虎賁軍沖來。
張焰雪斷喝:“列隊!宰了這幫畜牲!”
此時訊息閉塞,虎賁軍再是英勇,難免有不長眼的來招惹,以至於個個練就了番好身手。他們膽敢二十幾人便來曲阜,自有幾分手段。羅述琴主職乃演戲,打鬥上差著些,反應卻極快。火速掏出手雷,照例往人群裡丟。
烏合之眾無組織,手雷炸響,左近的人便開始亂嚷亂跑。本就沒有的組織的他們頃刻間亂成了一鍋粥。
張焰雪趁著對方慌亂,把口哨放進嘴裡,吹出個長音,虎賁軍心中齊齊一凜。長音轉調,變的短促而有力。測繪與醫療組成鴛鴦一隊,宣傳處的女孩子們組成鴛鴦二隊,在張焰雪哨聲的指揮下,無畏的向前。
孔家蠻橫了千多年,無非是仗著人多勢眾。然,打仗拼的從來不止是人多勢眾。狹窄的巷道裡,幾百人被擠成了長條。戰線的接觸面極為狹窄,全發揮不出人數的優勢。
事發突然,虎賁軍來不及裝火藥。蠻子的狼筅一記突殺,站在最前的人當場斷氣,濺了左右滿身的鮮血。
竹哨聲聲,每一次間歇,張焰雪腦海裡都閃過一個不願回憶的片段。去你媽的傷風敗德、去你媽的孔孟之鄉!今日就要你們看看,何為強龍碾壓地頭蛇!
管平波初嫁竇家時,單槍匹馬便能打的一群二流子哭爹喊娘。區區幾百烏合之眾,在受過正規訓練的虎賁軍前不堪一擊。潰散毫不意外的到來。
在曲阜的地界上,如此短的時間,能組織起幾百人規模的家族,非孔家莫屬。正因有孔家鎮在海右郡,才滋生了那多聳人聽聞的規矩。甚仁義道德,剝削佃農的時候,怎不見你們有良心?甚三從四德,大婦淩虐妾室的時候,怎不見你們講女戒?不過是一群腐朽的蛀蟲,千年名門又如何,今日砸你個稀爛!
渾身浴血的張焰雪帶著人,一鼓作氣的直撲衍聖公府。孔尚元兄弟去了京城,留守在家的乃老三孔尚維。見虎賁軍橫沖直撞的進來,嚇的魂飛魄散。大夫犯了規矩,被百姓所殺,尚可糊弄過去。然若這兩隊二十幾號人馬盡數折在曲阜,不是謀反也是謀反了。母老虎未必敢廢孔家,可她完全能把現得臉的幾枝砍個幹淨,再扶旁人上位。人都是現成的,孔彰是她男寵!
衍聖公府人不少,張焰雪等人被阻住了步伐。孔尚維迎了出來,陪笑道:“庶民不通教化,犯了律令,已然誅殺。大人消消氣,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張焰雪掃過圍過來的打手們,又看了看自己人。女兵中體力最好的蠻子大口喘著粗氣,測繪隊長王永升的手亦有些抖。恨意隨著殺人發洩,疲倦爬上了每個人的心頭。他們快沒體力了。
兩方對峙中,張焰雪突然開口:“你們都是孔家人?”
孔尚維略帶得意的道:“我們家也就人多些了,大人見笑。”
在賦稅沉重的時代,不用繳稅的家族,綿延速度可見一斑。然再不用繳稅,土地的總量是有限的。朝廷不可能允許孔家無限的屯田。海右郡內一成良田,是朝廷能容忍的底線。那麼,站在此處的,必然有淪為佃農的族人。
張焰雪道:“你們圍住我們,可是想死?”
孔尚維強忍住笑,輕佻的道:“姑娘說呢?”
張焰雪道:“襲擊朝廷命官,視同謀反,論罪當抄家滅族。”
孔尚維嗤笑。
張焰雪倏地勾起一抹冷笑,孔尚維怔了怔,便聽她道:“念爾等聖人之後,我今日只誅匪首。朝廷不稀罕那點破銅爛鐵,匪首家族浮財田土,盡數贈予旁支族人,以供聖人香火不絕。”
孔尚維臉色驟變。
張焰雪猛地大聲喝道:“亂臣賊子抄家滅族,良民分田分錢,誰搶到算誰的,我給你們簽字畫押。想清楚了!”
孔尚維忙嚷道:“休聽外人挑撥離間之語!”
張焰雪道:“全天下都打土豪分田地。曲阜田産就在諸位眼下。打了土豪分了田的來衙門登記,不要田的也隨你們高興。橫豎我當官的人,餓不死我。你們愛分不分,我們走!”說畢,果真帶著人揚長而去。
孔氏族人面面相覷,良久,落魄族人的目光,漸漸的集中在了本支頭上。
孔尚維心下一涼,那女人好陰毒的絕戶計,他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