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連戰亂,鄉間十室九空,確實留下了大批的荒田。豪強趁機圈地,奈何人口不足,不可能盡數耕種。因此他們雖然圈著,依舊是拋荒。這種時候,朝廷便可用荒田無主為由,強行分田。豪強自家種不完,又是巧取豪奪而來,沒特別強硬後臺時,通常不敢硬抗,正規軍殺到門前,可不是鬧著玩的。於是,至少三年內,“荒田”上可養活自耕農。至於三五年後,豪強使出什麼手段,迫使田産回到自己手中,那是將來的事了。
賀六渾頭痛的道:“那豈不是又要跟豪強磨牙?”
豪強可謂是帝制時代最令皇帝糟心的頑疾,一時半刻解決不了。當務之急是如何摁住張雲亭,防止流民蔓延。
家族封地在海右郡的賀六渾又忽然道:“孔家,千年名門,亦要遵均田令否?如若他家不尊,旁的漢臣定然不服;如若要他家也尊,孔家在海右郡能掀起的力量,可就不是區區張雲亭可比了。”
此言正中核心,均田令不廢,何止孔家?各地豪強皆要頑抗。伊德爾進退維谷,他不能枉顧姜戎的利益,否則想朝隴西貴族下手的隋煬帝就是前車之鑒;他亦不能無視豪強的訴求,否則治下豪強齊造反,其後果不堪設想。
躊躇間,布日古德忽然靈光一閃:“殺一批放一批即可。”
賀六渾忙問:“殺誰?放誰?”
伊德爾哈哈笑道:“我是氣糊塗了,這般簡單的道理先前竟是想不起來。張雲亭等人叛變,誅其九族。朝中忠心耿耿的,稍稍給些甜頭。也不叫他們甚都沒有,劃道線,幾品官可有多少畝地,寫清楚。也是歷朝歷代的舊俗了,他們可再尋不出理由了吧。”
莫葫蘆誇呂無奈的道:“那還不是等於均田令廢止了嘛,他們漢人狡猾的很,許他們有土地,他們就敢圈地。天高皇帝遠的,誰管的著?”
出連樹落幹沒好氣的道:“便是卡死了均田令,他們在家鄉搞鬼,你也不知道。嘶……那姓管的娘們怎麼做到的!?他們家的豪強不炸刺的?”
伊德爾面無表情的道:“炸刺的都殺了。他手底下的兵都能寫會算,殺了豪強,有的是人給她去當縣令,乃至當村長。你們行嗎?”
滿朝武將只好幹笑,姜戎到底是大族,也不是沒有飽學之士。可姜戎重武功,能寫會算的著實不多。中樞都不夠使,怎可能放去地方?這也是為什麼姜戎不得不吸納漢臣的緣故。姜戎人太少,識字的更少,根基太弱,便容易受制於人。
遭受一萬點暴擊的出連樹落幹來了脾氣,怒道:“不能叫那起子漢人看了笑話!表忠心的可不殺,但誰表了忠心,誰沒表忠心,不能只憑嘴上說!得拿出憑證來!”
賀六渾鄙視的道:“你還能剖了人心看不成?”
可朱渾長儒道:“有些與姜戎聯姻的,可視為忠心。”
莫葫蘆誇呂不同意:“聯姻算屁,庶子庶女他們有的是,你們要不要?”
賀六渾點頭道:“總要節制的住他們當家人才好。”
幾個人七嘴八舌討論了半日,可朱渾長儒眼珠轉了轉,一拍大。腿道:“漢人的衣裳頭發都跟我們不同,他們背地裡罵我們髡發異服,那就讓他們穿我們的衣裳,剃我們的頭發!如何?”
此言一出,滿堂喝彩!連伊德爾都連聲稱贊!當即下令,凡是換了衣裳頭發的,都視作姜戎,不在均田令之列。
訊息飛快的往外傳,留在京城的漢人只覺九死一生,忙乖乖的換了裝束;直隸的豪強們為保田産,不少人麻溜的響應朝廷號召。至於沒響應的,自然被鄉賢剁死了,田産上繳朝廷安頓流民,畢竟流民容易失控反咬自身,豪強亦迫切的希望鄉間安樂平和。當然,也不妨礙他們趁機揩點油水,擴大自家地盤。
依託豪強支援造反的張雲亭立刻就傻眼了。
政令沿著水路傳到了梁朝,管平波一口水噴了出來,啥!?剃發易服!?清朝因剃發易服平添叛亂,炎朝竟以剃發易服節制叛亂,當真世事無常。
沒二日,北面再傳訊息,朝廷信使未至海右,孔家已主動剃發易服。孔彰腦子嗡的炸了,從都督府直沖回福寧宮,咬牙切齒的道:“給我聖旨,我要去海右郡宰了那幫數典忘祖的王八蛋,以告慰先祖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