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耀升被女兒驚醒,外頭驟然響起喊殺聲!小囡的尖叫引來了惡魔,陳家的木門被野蠻踹開,印在小囡漂亮杏眼裡最後的影像,是倭寇猙獰的臉。
鮮血飛濺,陳耀升跳下床,砰的關上裡屋的門,用身體抵住,對老婆孩子吼道:“跳窗跑!”
那小破門哪裡擋得住兇神惡煞的倭寇,倭寇掄起鐵錘,連同陳耀升一起砸開。陳耀升飛出去的身體撞在了床腳,本就搖搖欲墜的床鋪瞬間倒塌。陳耀升翻身抱住最前方倭寇的腿,撕心裂肺的喊:“跑啊!跑啊!”
倭寇反手一刀,陳耀升的第三聲跑卡在了喉嚨裡,痛的發不出聲來。陳婆子和陳家大郎二郎跳窗玩命的逃。整個村莊霎時成了人間地獄,四處皆是哀嚎。
倭寇有備而來,豈能叫人輕易逃跑。鮮血刺激著他們的神經,殺人的快感爬過每寸肌膚,爽的不能自抑。哭喊尖叫,混合著倭寇張狂的大笑,一直持續到天明。陳家村除了避開了的幾家大戶外,餘下七十一戶,盡數被滅門,死在了充滿了希望的春天。
接到訊息趕來的白蓮站在綠油油的稻田裡,看著四處的斷肢殘臂,怒不可遏!這是她剛剛主持過土改的村子,第三回 !倭寇登岸屠殺的第三回!每次都挑在她撤離不久的時候,每次都男女老幼全不放過!媽的!這群豪強當她是傻逼嗎?
“傳信各關卡,”白蓮怒目切齒的道,“給我攔截陳家村搬離的大戶,殺無赦!去信京城,請求調兵支援!不蕩平江南,我白蓮絕不回京!”
“大人!”親衛飛奔過來道,“還有個活著的女孩!”
白蓮強行平複怒火,問道:“在哪?”
親衛指了個方向,白蓮提著官服下擺就往前沖。破敗的屋舍禮,幾個跟隨白蓮主持分田的後勤兵在喊著號子抬木頭。號子的間歇,隱約能聽見女孩微弱的哭聲。
好半晌,塌下的房梁被搬開,底下是個破碎的架子床,垮塌的兩根柱子形成了個夾角,剛好把女孩卡在了中間。後勤兵趕緊把人抱出來,白蓮上個月還在陳家村呆了二十來天,認得小女孩是先前佃戶的女兒,戶籍本上登記的名字叫陳大囡。
陳大囡嚇傻了,白蓮忙拍著她的後背安撫:“沒事了,沒事了,我們沒事了,都過去了。”
陳大囡只知道抽噎,對外界沒什麼反應。白蓮背起她,小跑到了村口,放在了馬車上。簾子落下,蓋住了外面的血流成河。陳大囡在廢墟裡困了三天,若非中途下過雨,渴都渴死了。白蓮無視她身上沾滿的屎尿味,倒了杯溫水給她灌下,又從懷裡摸了塊糖,塞在了她嘴裡。
甜味在口腔裡蔓延開,陳大囡家裡窮,父母極為節省,生平第一次,吃到了整塊的糖。抽噎加劇,慢慢變成了嚎哭。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腦子裡不停的回放著父親臨終前痛苦的呻吟——我不想死,我還沒吃過飽飯呢,我就要吃到飽飯了,我不想死……不想死……
糖在嘴裡慢慢化盡,陳大囡終於說出了句完整的話:“白大人,倭寇不是走了麼?為什麼又回來了?”
白蓮抱緊陳大囡,溫言道:“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那我爹媽還能回來嗎?”
白蓮沉默,良久,她輕輕對陳大囡說:“很多年以後,你們會再見面的。”
陳大囡剛停下的哭聲再起:“他們死了!”
白蓮揉著陳大囡的頭發道:“別哭。我問你,幾十年後,你與爹媽團聚,你爹問你,乖囡囡,我們是枉死鬼,心裡有怨氣,投不得胎,你幫我們報仇了嗎?你怎麼回答?”
陳大囡怔住。
白蓮捧著陳大囡的臉道:“記住,殺你爹的人是海盜,你跟姨姨去殺海盜,替爹媽兄弟還有妹妹報仇好不好?”
陳大囡咬了咬嘴唇,抽泣著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