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不是個大度的娘娘,當即點頭道:“那你上船吧。”
錢選閉上眼,再緩緩睜開,應了聲:“是。”
雖是錢選自己做了臺階,到底按著管平波的心意走,竇宏朗微笑的表情下,掩蓋的是濃濃的殺意。一次又一次的交鋒失敗,不停的削弱著他的威嚴。尤其在軍中,若非還有親舅舅肖鐵英與鐵杆李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林望舒出聲化解窘迫,只聽他道:“吉時到,請孔將軍出發。”
孔彰再次對帝後行禮,後退幾步,轉身踏上了大船。
大船緩緩開動,竇宏朗直到船隊遠去,才回頭問管平波:“娘娘隨我回宮否?”
管平波笑著搖頭:“糧草兵器轉運非小事,我且在營中預備妥當,再回宮過年。”
竇宏朗沒再廢話,抬腳上了禦輦,起駕回宮。三十二人抬著的禦輦沒有絲毫晃動。簾子隔絕著外頭的視線,讓竇宏朗不必顧及皇帝的姿態,輕松的歪在墊子上。距離宮牆越近,他的嘴角越是忍不住向上揚起。陸觀頤重病,秘而不宣,可她身為鎮撫部長,久不見人影,如何瞞的住?而孔彰出征淮陽、甘臨身處黔安戰場,皆是鞭長莫及。那麼,只要拿下了管平波,虎賁軍登時會陷入群龍無首。當年他的老父,數次想撲殺管平波,奈何因她與譚元洲互為犄角,難以動彈。現譚元洲死透了,正是他實現父親遺願的時機。
管平波為人謹慎,隨時帶著親衛,且本人身手不俗。然而,便她乃天神轉世,面對成百上千的金吾衛,又能有幾分勝算?竇宏朗萬沒料到管平波真能派出孔彰。想到此處,他的笑意忍不住加深了幾許,母老虎到底太自負了些,真當他連陰謀都不會耍了麼?如今可慮的,乃金吾衛的忠心。
竇宏朗知道,宮內四處皆有管平波的眼線,光金吾衛便不知被買通了多少。故他不敢動作太大,以免走漏風聲,叫管平波心生防備。
然而天底下到底沒有不透風的牆。縱然竇宏朗已是小心謹慎到極致,金吾衛的人員增補與異常調動,還是傳到了管平波耳中。
管平波的手指輕敲著桌面,發出篤篤的響聲。從竇宏朗放出她想當女皇的謠言起,管平波便知竇宏朗對她起了殺心。不論謠言是出於給她搗亂,還是警醒世人,如果不在謠言傳遍天下時殺了她,就是為她作嫁衣裳。事到如今,便是竇宏朗不知道她的野心,她也該當他知道來應對。何況謠言本身就代表了懷疑。事實上若非卡著孔彰,她必早就順坡下驢,為自己造勢了。
帝制時代的民意,基本跟百姓無關,就好似後世的民主,無非是上流社會意志的體現一樣。但作為亙古以來第一個女太。祖,多少是要跟大家打聲招呼的。省的被掛牆頭時,抱她大腿願成她門下走狗的人反應不及,不能展現自己的才華橫溢,不是耽誤人家的前途麼?登基只是開始,離真正的九五至尊還有漫長的距離。因此,遠遠沒到狂妄的舍棄“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之時。
因此,在孔彰出征的當口,管平波最要緊的兩件事,便是造勢與應對竇宏朗。
十二月初十,孔彰離開的第三天,應天城內因淮陽戰事被壓下去的流言再次興起。竇宏朗麾下的讀書人會帶節奏,極重宣傳的管平波亦是熟練非凡。她不必直白的傳甚女主出天下興的口號,只消派人往街頭巷尾的茶館裡唾沫橫飛的說蒼梧之富庶繁華,自然有人能聯想到前日那女皇的流言,便是無人想到,自然有“機靈的路人”友情提示,務必使百姓覺得皆是自己英明睿智的判斷,而非來自他人的誤導。與此同時,竇家舊部裡,關於虎賁軍後勤保障的細節亦是傳的全軍皆知。
兩個勢力挨的如此近,對方的小動作不說一目瞭然,彼此心裡都差不多有數。管平波能窺見金吾衛的調動,竇宏朗自然也能知道宣傳司的手段。為此李運憂心忡忡的對竇宏朗道:“虎賁軍的衣食住行、兵器鎧甲,明晃晃的在眼前,軍心難免動搖。聖上切莫猶豫,再遲,恐怕是來不及了。”
竇宏朗喉頭動了動,平複了狂跳的心髒,點了點頭道:“正好要過年了,你去預備吧。”
“是。”
十二月十五日起,竇宏朗催促管平波回宮過年的信件,堪比當年宋高宗傳給嶽飛的十二道金牌,每日不斷。陸觀頤拿著信件在手中把玩了許久,忽然露出個明媚的笑容。提筆在梅花箋上寫了行小字:“娘娘,宮中佳宴,可帶臣妹隨行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