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嬌萍聽見了,心裡砰砰直跳,有些期冀,又有些害怕。
李隊長笑著搖了搖頭:“紡織廠裡缺人。”
謝嬌萍垂下了眼,她其實挺想留下的。
瘸腿漢子遺憾的嘆了聲,他知道李隊長不過託詞。紡織廠要人是肯定的,但所有的女人優先供給戰兵,鄔堡只能挑戰兵撿剩下的。如果不服氣,那就自己努力,申請參軍。不提這項政策是否霸道,讓虎賁軍治下的女人自己選,十個有九個也是巴望著嫁戰兵的。戰兵有錢啊!他們自己村裡的妹子們,為了爭著去跟戰兵相親,都打多少回了。也就是剛弄來的流民,屁都不懂,比較好騙。既然李隊長不肯通融,瘸腿漢子只得鬱悶的招呼人把幹糧打包,又從李隊長手裡接過了蓋了印簽了名的收條,禮送他們出門。
走到鄔堡大門口,謝嬌萍分明聽見兩個閑漢點評道:“他們軍營裡的人來引流民,每次都弄的跟黑白無常渡魂似的。”
“可不是渡魂,他們一個個跟鬼一樣。”
“前些年,我們也跟鬼一樣……”
距離越來越遠,聲音消失在風中。謝嬌萍摸了摸好久不曾吃飽過的肚子,慢慢安定下來。
她們一路走啊走,路過了好多鄔堡。距離她家鄉越遠,語言就越不通。李隊長路上不停的說話,可是她根本不知道那人在說什麼。不過每天兩頓飽飯,弄的不停走路的她們竟是胖了些。過了幾天,她們走到了個碼頭,被趕上了船。一直帶領他們的李隊長停在了碼頭上,朝她們揮了揮手。
謝嬌萍猛的驚醒,李隊長竟不跟著她們走。她驚恐的看著船上陌生的男人,她們又被賣了麼?她不敢哭出聲,只有眼淚撲撲的掉。伸著頭看越來越小的李隊長,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船隻搖搖晃晃,不知開了幾天,停在了個巨大的碼頭。從碼頭遠眺,能看到石頭壘的城牆。牆上有字,謝嬌萍不認得。跟李隊長穿著一樣衣服的陌生男人,抓著她的手,要她牽住前面一個人的衣角,就這麼一串子,進了城門。
城內的繁榮,把一群土包子看的直接傻掉,腦子一片空白。直到走進了個院子,都還暈暈乎乎的。她們被帶去洗澡,換了那奇怪的衣裳。然後不停有人跟她說話,她怎麼也聽不懂,急的哭起來。好容易又來了個女人,她終於聽懂了一點點,激動的喊:“我是謝家田的,姐姐你是不是大灣的?”
女人大大鬆了口氣,她不是大灣的,不過謝家田的方言能聽懂。忙拉起謝嬌萍的手,自我介紹道:“我叫劉喜雀,大灣附近袁家沖的,你曉得麼?”
“曉得、曉得。”謝嬌萍含淚道,“我們這是在哪裡?我是不是被賣了?”
劉喜雀忙替她擦著淚道:“沒有被賣,來這裡做工哩。你叫什麼名字?我登記一下,看有沒有你的家人。”
謝嬌萍瞪大了眼:“可以麼?”又急切道,“我叫謝嬌萍,嬌嬌的那個嬌,田裡的那個萍,就是浮在水上的那個。”
劉喜雀點頭應了,又問了謝嬌萍住哪裡,家裡長什麼樣,皆一一登記在案。正說話,外頭一陣喧嘩,各種方言的喊叫聲此起彼伏,新來的面面相覷,不知什麼情況。
突然,外頭有人大喊:“謝大偉!謝大福!謝嬌萍!在不在?在不在?”
謝嬌萍渾身劇震,掙脫劉喜雀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外沖,撲進了一個人的懷裡,嚎啕大哭:“大哥!大哥啊!!啊——”她嘴裡什麼話也說不出,只不停的呼喚著哥哥,似要把兵亂後所有的驚恐,都宣洩在哥哥溫暖的懷抱裡。謝家大哥雙臂死死的箍住妹妹瘦弱的身體,泣不成聲。
周圍的人默默的看著兄妹團聚,沒有找到親人的其他人瞬間燃起了希望,紛紛抓住能聽懂自己方言的人,報上自己名字,報上親人的特徵。而前來尋親卻沒找到的,失望的散開,等待下一次的流民過來,再撞大運。剛才那個人就撞到了,他們也一定能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