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思文到底掛心,跟著張英在後勤喊了幾個女工,一齊往元宵屋裡去。元宵卻是靠在床頭,用左手拿炭條一筆一劃認真的在木板上寫著什麼。
張英急道:“元處長,你做什麼呢?你可得好好休息。”
元宵搖了搖頭,歪歪斜斜寫滿了一張紙,又換了張紙繼續寫。許思文湊上前看了看,上頭滿滿都是人名,好些與叛軍們辨認出來的人名字重疊。許思文一驚,忙問:“這是平叛的烈士?”
元宵點點頭,人太多,她其實有些人沒記住,但她想把記得的人趕快寫下來。叛軍與烈士的家眷待遇天差地別,她不想委屈了願用生命為代價去平叛的人。可寫著寫著,她不由想起了戰場上滿地的斷肢殘臂。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如影隨形,刺激的她幾欲作嘔。賀陽雲身上的那把刀上,刺目的紅色,印進了她的心底。後背還殘留著他安撫自己時的溫暖。元宵的眼淚簌簌的落,在紙上暈出了一個個的水斑。
許思文與張英靜靜的陪著她邊哭邊寫。直到她實在想不起來,才看著她沉沉睡去。二人對望一眼,唯餘一聲嘆息。
潘志文叛逃,茲事體大。李恩會粗粗審過一回,不敢耽擱,先命幾個把總將一半騎兵帶回駐地,剩下一半留守石竹,便要押著俘虜來的叛軍去北礦營受審。石竹此回從戰兵到後勤,可謂損失殆盡,是文官武將幾乎一個不剩。稽查司幾位留下鎮場,等管平波派了新的文職和遊擊來再做打算。元宵無論如何不想再呆石竹,在李恩會預備回飛水之際,張英就把她送上了李恩會的船。
張英以為李恩會早知道元宵的身份,便沒多說。李恩會一直忙著處理叛軍,後勤又有好幾個傷員,其中夾雜著二三個女眷,李恩會壓根就沒多想。依著虎賁軍異地當兵的政策,只當元宵是飛水人,出這麼大亂子,自然要回家。一路上李恩會不停的梳理卷宗,把元宵撂在自己船上全然沒空搭理。
中途換船走陸路的時候,怕手底下的莽漢悄悄佔人便宜,自己揹著走了三十裡路,滿腦子依舊是審訊資料,半句話都不說。直到船駛入飛水,遠遠看到管平波立在碼頭,李恩會精神一震,不待船停穩,就跳上碼頭,先行軍禮,而後道:“將軍竟然親自來接我,不勝榮幸!”
管平波隨口應付了兩句,只盯著船上下來的人。元宵傷的雖重,還不至於完全不能動。她右肩受傷,帶累的整個右手都不能動,便拿左手扶著船邊,慢慢的往外挪。管平波的視線搜尋到了元宵的身影,三兩步走到跟前,伸出手,把元宵抱下船來。
李恩會怔了怔,忙趕過來,就聽元宵嗚嚥著喊:“師父……”
李恩會整個人都不好了!張英你坑我吶!把大小姐送上我的船你倒是打聲招呼啊!心裡狠狠記了張英一筆,陪笑對管平波道:“路上都是我揹著元處長的,上山一併交給我吧。”
管平波點點頭,把元宵送上了李恩會的肩頭,一行人急急往北礦營走去。俘虜自有人接手,管平波幾人都是腳程極快的,不一時便到了北礦營大門。
管平波擠出個笑臉對元宵道:“我們到了。”
元宵伏在李恩會背上,輕聲道:“多謝你。”
李恩會想著路上平白丟了的拍馬屁的機會,鬱悶非常,勉強笑臉道:“元處長客氣了,都是袍澤,應當的。”
元宵還欲說什麼,卻是嗓子未恢複,聲音極小。李恩會沒聽清,忙道:“軍醫說你的嗓子要靜養,若是難受,先別說了吧。”
一路把元宵送到管平波的房間,落入了陸觀頤溫暖的懷抱,她的手卻抓上了管平波的袖子。管平波撫摸著元宵的頭發,柔聲道:“好孩子,都過去了。”
陸觀頤輕拍著元宵,對管平波道:“我知道你心裡著急,先去忙吧。我已叫玉嬌過來了,元宵有我呢。
管平波在元宵的肩上拍了拍:“你先洗澡吃東西,再叫軍醫來瞧瞧。晚間師父就來陪你。”
元宵的手頹然放下,管平波又安撫了兩句,才領著李恩會走到辦公室。
李恩會把隨身帶著的卷宗遞到管平波跟前,道:“潘志文叛變的全過程都寫在上頭了。”
管平波快速的翻過,合上卷宗扔到桌子上,面無表情的道:“我對過程沒興趣。我想知道的是竇向東摻和了多少,這條線沒人有去查麼?”
李恩會怔了怔。
管平波偏頭喚了聲“彭景天”,吩咐道:“發信去潭州,讓譚將軍從竇家內部給我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