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英是後進的虎賁軍,能爬到今日的地位,全憑自身本事,一點水份都沒有的。憑著經驗,他已看出元宵是個再單純不過的人,根本無法勝任稽查處長。換成旁人,在如此要緊的位置上屍位素餐,不定要被管平波削成什麼模樣,可眼前這位麼,張英還真不好判定她的下場。不由暗道:人的運道啊,沒法說。資歷老,真特孃的佔便宜!
既摸不準,便不好太過。橫豎元宵似乎不曾與潘家沆瀣一氣,大抵不會罰的多重。將來依舊是同僚,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於是張英放緩語調道:“元處長不必自責,他們有心隱瞞,你也是難知道的。”
元宵神情低落的問:“對潘遊擊會有什麼處罰?和石遊擊一樣麼?”
張英道:“且等將軍與司長決斷吧。”
正說話,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嘈雜。元宵側耳細細聽了一回,臉色越發難看。張英聽不懂外頭說什麼,看向了元宵。
元宵又羞又惱。外頭是彭季孃的聲音,她此前為著楊欣生育之事,已是鬧過好幾場。按理,她再是潑辣,不該鬧到軍營裡來,可在潘志文縱容下,元宵很管不動。日常不想多事,可現稽查司的人就在跟前,著實把她的無能攤在了陽光下,她再是淡泊名利,也覺得顏面大失。
張英何等精明,便是聽不懂外頭婦人說什麼,也猜著了幾分。起身向外走去,元宵忙不疊的跟上。二人行到院中,還未說話,彭季娘就朝元宵撲來,尖利的叫罵:“我們家跟你什麼仇什麼怨?三番五次的坑人!你馬上把人給我放了!不然我跟你沒完!”
元宵靈巧的躲著彭季孃的爪子。張英目光犀利的盯著潘志文,冷冷的道:“潘遊擊把軍規忘的很徹底啊!”
潘志文也是惱了,對著彭季娘斷喝一聲:“夠了!有話我們出去說。”
彭季娘紅腫著眼,指著元宵道:“她抓了你阿爺!”
潘志文鐵青著臉,一把抓住彭季娘,徑直往外拖。他在親爹要被砍頭的打擊中醒過神後,就陷入了極端的憤怒中!潘經業揹著人賭錢,他不知道,彭季娘絕無可能不知道!直將人拖出了軍營,見彭季娘還待掙紮怒罵,潘志文索性放手,定定的看著親娘,一言不發。
彭季娘被看的寒毛聳立,不由安靜了下來。
潘志文嘶啞著聲音道:“媽,我們姓潘,不姓竇。”
彭季娘沒聽明白兒子話中的意思,茫然的道:“姓潘怎麼了?”
無力感如排山倒海般襲來,潘志文疲倦的道:“年初那一頓板子,你忘了麼?你真就以為我當了遊擊,就可以為所欲為?”說到此處,潘志文不由哈哈大笑,“你以為你兒子是什麼?竇家當家嗎?”
彭季娘眼淚唰的就下來了,抽噎著道:“他們說賭博要殺頭……你阿爺他……”
潘志文嘲諷一笑:“是啊,你知道賭博要殺頭。那你知不知道,翻年過去,石竹遊擊就該換人了?”
彭季娘愕然:“為什麼?”
潘志文平靜的道:“你方才對著與我平級的元宵都敢大呼小叫,平日對著旁人,又有多跋扈?賭博尚且能把我蒙在鼓裡,旁的事又幹了多少?”
潘志文看著彭季孃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石竹從來不是非我不可,你們把軍規當成屁放了,主子們還能把我當成香餑餑,非要留下不成?我再說一次,石竹是竇家的地盤,不是我的。明白?”
彭季娘顫聲道:“撤、撤職……你做不了遊擊了?”
“嗯。”
“月錢也沒有了?”
“嗯。”
彭季娘腳底發軟,跌倒在地,驚恐的道:“那你阿爺的命呢!?”
潘志文眼睛一酸,攙起地上的彭季娘,低聲道:“我先送你回家。”
“志文……你能不能……把你阿爺偷偷放了?”彭季娘哽咽的道,“那是你阿爺,你去求求二太太,或許她就心軟了呢?”
潘志文閉上眼:“媽,你想逼我去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