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並沒有刻意瞞著韋高義,只不過老虎營內人數漸多,工種自然而然的細分。
何況去歲夏天的一夜驚魂,讓韋高義對雲寨有著十分不好的回憶。
從那一夜起,十幾年的平靜生活徹底毀滅。
重傷的石茂勳成為了不幸的開端。
石茂勳活下來了,可他們熟悉的人一個一個的死去。
韋高義尚能記得戰友的臉,但他又能記住多久?而今走出堅固的鹽井,僅僅是第一步。
將來會有多少人戰死沙場,不知道;將來他會不會客死他鄉,更不知道。
刀尖上行走,再如何刻意的大大咧咧,都無法掩蓋心中的不安。
埋頭練兵,似乎是唯一行之有效的方式。
既如此,管平波便不打攪,軍人單純的想變強,才是好事。
其餘的瑣事,原就不該他們操心,否則要首領何用?
成立宣傳隊是管平波很久以前就有的規劃,常言道,唯有上智與下愚不可移,百姓的愚昧來自於他們閉塞且貧苦的生活,而非智力低下。
且愚昧,同時代表著空白與好騙。
陳朝絕無可能教育百姓,管平波自然不會放過機會。
無數先例表明,哪怕到了後世義務教育普及到幾乎每一個人的程度,電視劇也永遠比科普文受歡迎,因為電視劇有故事情節,而科普沒有。
古今中外所有的老百姓,都是愛聽故事的。
乃至後來某些娛樂節目的選手,不編個催人淚下的故事都不好意思說自己來上節目。
如今時機成熟,草臺班子也是班子,先開張了再說。
苗漢千年雜居之地,阿顏朵略區別於漢人的長相影響不了她的美貌。
蔔一上臺,叫好聲已是一片。
傳統戲曲裡有許多絕美的語句,但那是讀書人的喜好,再不濟也得有管平波的文化水平,才讀的懂那“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生活在匱乏蒼白中的百姓體會不到才子佳人,他們只懂得簡單粗暴的“財主到來砍藤短,我落石崖順水漂。”
因此要緊的是情節,辭藻倒無需太華麗,只需押韻即可。
管平波自是不會寫詞的,好在苗族用歌舞傳承歷史,以阿顏朵為首的苗族男女,湊在一處改了兩日,又抽空把舞蹈編排了一番,再從管平波日常教的歌曲裡借鑒些小調糅合,初演便開場了。
但唱完開篇,阿顏朵躲去了後臺,如今養的白白胖胖的她,實在不適合演今天的戲。
阿顏朵退下,一個沙啞的的男聲,低沉的用雲寨方言唱起了歌謠,蒼涼而悠遠。
似在耳邊,又似在天邊。
瘦骨嶙峋的男人登上了舞臺。
他衣衫襤褸,神情麻木。
腳步一深一淺,嘴唇一張一合,如同幽靈。
“我名喚大山,來自楊家山。”
叫大山的男人唱出了自己的開場白,“家中無糧又無米,老少難心安。
把那地主大門敲,佃出田來養家小,奈何耶!地主砰的把門關。
嫌棄我是窮侄子,怕我欠他租子錢,不肯把田佃。
啊!苦也!”
大山跪在大門口,磕頭如搗蒜。
地主在門那頭,甩袖撇嘴,跟著唱出了怕被窮親戚沾染上,甩不掉的臺詞。
吵吵嚷嚷的觀眾,漸漸安靜下來。
苗族有展示日常生活的舞蹈,有祈求上天賜福的舞蹈。
每一個動作,都有著具體的含義。